看着刘峰离开以后,徐天华立马拿起电话,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道:“让赵淮主任到我办公室来。”
不过十分钟,赵淮就快步走了进来。
他穿着熨帖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进门先规规矩矩站在办公桌前,微微躬身。
“徐县长,您找我?”
四十出头的人,在比自己小近十岁的徐天华面前,姿态放得极低。
他忘不了,去年自己还在园林局守着冷板凳,是徐天华在书记面前据理力争,把他推到了建委主任这个关键位置。
徐天华抬眼,手指朝对面的椅子指了指。
“坐。”
“赵强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您说的是强盛建筑集团的总经理吧?”
“确实是他。”
赵淮立马挺直腰杆道:“上周接到群众举报,我们派人去查了,手续缺了三项关键的地方。”
“规划许可证的附图没备案,消防验收报告是伪造的,还有土地出让金只缴了三成。”
“本来准备这周发停工通知书,昨天赵强托了好几个关系找我,想让我通融半个月,我没敢松口。”
“没松口就对了。”
徐天华喝水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赵淮,语气听不出喜怒。
“说起来我和他也是老相识了,你可能还不知道,他以前是我的高中同学。”
赵淮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徐县我……”
徐天华瞬间笑了出来道:“你别紧张,我没说你这事做的不对。”
“我和他虽然是高中同学,但那会儿家里的条件并不是很好,上学的时候可没少挨他们那伙人欺负。”
徐天华看似是在说一件毫不起眼的事情,落到赵淮的耳朵里,那无疑充斥着深意。
“以前他就在学校经常霸凌同学,都是他那个有钱的爹找人摆平的。”
“没想到长大了还如此的顽劣。”
“你可能还不清楚,连刘副县长刚才都来过了。”
“但规矩就是规矩,县建委是咱们安康县里的门面。”
“要是连你这里都把不住关,以后阿猫阿狗都敢拿着假手续圈地,咱们怎么对老百姓交代?”
这话里的分量,赵淮瞬间就品透了。
徐天华哪是在说规矩,分明是在提当年的旧怨。
领导心里记着的矛盾,就是下面人该守住的底线。
他立刻站起身,语气斩钉截铁的说道:“徐县长您放心,我明白您的意思!”
“建委绝对不会让不合规的项目蒙混过关,赵强就算找遍全县的关系,也别想从我们这里拿到任何绿灯。”
徐天华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瞬间也是笑了出来道:“也不用太急着发停工通知。”
“先把他缺的手续清单列详细点,每一项都注明不符合的条款,让他去补。”
“补一项审一项,哪项不符合就打回去重弄,别给他任何批量审批的机会。”
赵淮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门道。
批量审批还能找借口通融,逐项审核就是把路堵死。
赵强缺的手续里,光规划许可证的附图备案就得跑三个部门。
消防验收报告重新做至少要一个月,土地出让金补缴还得经财政部门审批。
这么折腾下来,别说半个月,三个月都未必能补全。
等他补完,项目停工造成的损失早就压得他喘不过气了。
“我懂了徐县长,这就去安排。”
赵淮躬了躬身,起身就要走。
“等等。”
徐天华叫住他道:“别让任何人知道是我的意思。”
“你是县建委主任,按规定办事是本分,明白吗?”
“明白!绝对明白!”
赵淮连忙点头,心里更是清楚。
徐县长这是既要把事办了,又不想落人口实,这份心思和手段,难怪三十岁出头就能坐到常务副县长的位置。
赵淮走后,徐天华靠在椅背上,拿起桌上的报纸翻了两页,脸上没什么表情。
对他来说,这不过是随手为之的小事。
前世在副部级岗位上见惯了大风大浪,如今收拾一个赵强,不过是动了动手指。
而另一边,赵强还在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他从徐天华办公室出来后,又找了几个在县里有点脸面的朋友,托他们去建委说情。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以前只要给点好处就满口答应的人,这次却都支支吾吾,要么说县建委最近查得严,要么说赵主任那边油盐不进。
直到第三天,赵强才托人打听出消息。
县建委那边把他的手续拆成了十几项,每项都要重新审核,而且审核标准严得离谱。
他让手下人拿着补好的规划许可证去建委,结果办事员看了一眼就打了回来道:“附图上的比例尺不对,差了零点一毫米,重新画。”
“零点一毫米?这不是鸡蛋里挑骨头吗!”
手下人回来跟赵强抱怨,气得赵强把茶杯摔在地上。
他又让会计去补缴土地出让金,财政局却说要等建委出的审核意见才能收,而建委那边又说得先补全消防手续才能出意见,一圈下来,硬是把他绕进了死胡同。
第四天下午,赵强实在忍不住,亲自开车去了建委。
他在赵淮办公室门口等了两个小时,才等到赵淮回来。
看到赵强,赵淮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说了句道:“赵总,你的手续还没补全,再来也没用。”
“赵主任,咱们都是熟人,你就不能通融一下?”
赵强赔着笑脸,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
“这里面有五万块,一点心意,你先收下。”
赵淮把他的手推了回去,语气冷了下来道:“赵总,你这是干什么?”
“建委是行政单位,不是你做生意的地方。按规定办事,你要是觉得我们审核有问题,可以去纪委举报。”
这话把赵强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赵淮这是铁了心要卡他。
以前他找人办事,哪次不是给钱就成?
现在大家突然变了脸,肯定是徐天华打过招呼。
一想到徐天华那天在办公室里冰冷的眼神,赵强心里就一阵发寒。
他还想再争辩,赵淮已经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小张,送赵总出去,顺便把保安叫来,以后没预约的闲杂人等,别让他们进办公区。”
赵强被两个保安请出去时,感觉周围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他看着自己一身的名牌西装和脖子上的金项链,突然觉得无比可笑。
以前他仗着家里有钱,在安康县横着走。可现在,徐天华不过是动了动手指,就让他上天无门,下地无路。
回到公司,赵强刚坐下,工地的负责人就打来了电话,声音带着哭腔。
“赵总,工地上的工人都在闹罢工,说再不发工资就去县政府上访。还有建材商,说再不给钱就把拉来的钢筋拉走……”
赵强挂了电话,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抓着头发。
他知道,再拖下去,这个项目就要黄了,到时候不仅投进去的几百万打了水漂,还得欠一屁股债。
他想再去找徐天华,可一想到徐天华那天的态度,又不敢去。
他怕自己再去,连最后一点面子都保不住。
而此时的徐天华,正在办公室里听着秘书汇报春节慰问的安排。
对他来说,赵强的死活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权力的魅力从来不是张扬,而是像现在这样。
不必亲自出手,只需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乃至一群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