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五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大石头砸进平静的池塘，激起的波澜还没散去，合作社加工坊那边就又派人来催了。这次来的是李麻子手下的一个小学徒，跑得满头大汗，站在院门口都不敢进来，扯着嗓子喊：“万医生！李师傅让俺来问问，新到的这批药材，是按原计划处理，还是先紧着紧急订单来？机器都快转不动了，等料呢！”
万大春一听，知道那边是真忙得脚打后脑勺了。他扬声回道：“告诉李师傅，先保证紧急订单和预售订单的用料！原来的生产计划暂时往后放放，我马上过去！”
小学徒得了准信，哎了一声，扭头又飞快地跑回去了。
万大春看着那孩子消失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石桌上那厚厚一摞订单和被他单独抽出来的那一张，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喜悦是真喜悦，可这压力也是泰山压顶般实实在在的。
“狗蛋！”他喊了一声。
“师父，俺在呢！”狗蛋一直没走，就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呢，一听召唤立马窜过来。
“你去，跑一趟腿，告诉老村长，就说合作社这边有紧急情况，请他老人家赶紧召集一下村干部和合作社的几个管事，晌午……算了，等不及晌午了，就现在！马上到合作社办公室开个会！情况紧急！”
“好嘞！俺这就去！”狗蛋见师父脸色严肃，知道事情重大，撒开腿就往外跑。
万大春又对柳絮说：“絮姐，我得赶紧去合作社那边盯着，这边……”
“你快去忙正事！院子我给你收拾，这些种子我看着，你放心。”柳絮连忙说，眼神里全是支持。
万大春点点头，也顾不上多说，抬脚就往外走。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了一下，回头飞快地瞥了一眼屋檐下那几个装着希望种子的陶盆，又扫了一眼院墙根那个不起眼的角落，眼神微微一沉，随即大步流星地朝着合作社的方向赶去。
合作社那几间平房此刻简直像个炸了的蜂巢，人进人出，个个脚步匆匆，脸上都带着一种既兴奋又焦灼的神情。机器嗡嗡的轰鸣声比平时响亮了不止一倍，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药味。
李麻子一头一脸的汗水和药粉，正叉着腰站在加工坊门口，对着里面吼：“火候！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看着点火候！这锅要是炒老了，我扣你工钱！”一扭头看见万大春来了，像是见了救星，赶紧迎上来。
“大春！你可来了！你看看！这都乱成啥样了！”李麻子指着里面，“人手根本不够！王老五那边订单雪花似的飞，俺这边三班倒连轴转，人也累瘫了，机器也快歇菜了！刚才烘箱差点又跳闸！”
万大春拍拍他肩膀：“李叔，别急，我都知道了。已经让狗蛋去叫人了，马上开会商量办法。”
正说着，老村长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身后跟着合作社的几个管事和村干部。众人一进合作社办公室，看到桌上那堆成小山的订单，再听听外面机器疯狂的轰鸣声，不用多说，都明白咋回事了。
“老天爷……这么多单子？”一个管事的拿起一沓订单，手都有点抖。
“好事！天大的好事！”老村长虽然也震惊，但更多的是激动，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这说明咱桃源仙草的名头打出去了！以后咱村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村长，好事是好事，可咱也得吃得下啊！”李麻子苦着脸，“就现在这架势，累死俺们也干不完！到时候交不出货，人家骂娘，咱这牌子可就砸了！”
“是啊！”王老五也插嘴，“客服那边也顶不住了，问啥时候发货的人能把电脑屏幕闪花了！退款的好几个了！”
会议室里顿时七嘴八舌起来，有兴奋的，有发愁的，有说赶紧买机器的，有说立刻招人的。
万大春敲了敲桌子，让大家安静下来。
“各位叔伯兄弟，订单爆了，是咱的机会，也是咱的考验。我的想法是，咱们得分几步走，立刻动手，不能耽误。”
他条理清晰地说道：
“第一，招人！立刻招！优先招本村和附近村里手脚麻利、认得几个字、人品可靠的妇人和小伙子。加工坊、包装、晾晒、客服，都需要人！工资开高点，按件计酬也行，让人愿意来，愿意干！”
“第二，添设备！李叔，你立刻统计一下，现在最卡脖子的是哪些机器？烘箱？粉碎机？还是包装机？列出单子，算出价钱，咱们马上买！买好的，买效率高的！钱不够，合作社先垫上，或者我去想办法贷款！”
“第三，扩地方！加工坊这边肯定不够用了。看看旁边还有没有空着的院子或者仓库，租下来！赶紧收拾出来，新机器到了就有地方放！”
“第四，优化流程！王叔，你带着客服的人，赶紧把订单按紧急程度和产品类型分类，排出优先顺序，告诉李叔他们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别乱成一锅粥。”
“第五，质量把关！李叔，再忙再累，质量这根弦不能松！你指定两个靠谱的老师傅，啥也不干，就专门负责抽查质量！出一批，查一批，不合格的坚决打回去返工！谁砸咱牌子，咱就砸谁饭碗！”
万大春几句话，就把千头万绪的事情捋出了章程，该谁负责，该干什么，清清楚楚。
众人一听，心里顿时有了底，纷纷点头。
“大春说得对！”
“就按大春说的办！”
“俺这就去写招工告示！”
“俺去统计机器！”
老村长一拍大腿：“好！就这么干！都动起来！麻子，你去弄机器单子！老五，你去安排招工和分类订单！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大春，贷款的事要是需要担保，俺这把老骨头还有点面子！”
会议室里的人瞬间走了个干净，各自忙活去了。雷厉风行，效率极高。
万大春也没闲着，跟着李麻子进了加工坊。里面热气腾腾，药味扑鼻，工人们个个忙得满头大汗，看到万大春进来，都只是匆忙点头打个招呼，手上的活儿一点没停。
万大春仔细看了看各道工序，确实，有些地方因为设备老旧或者人手不足，已经出现了瓶颈。比如烘干环节，现有的烘箱容量太小，一炉出的货根本供不上下一道工序。还有包装，全靠手工，速度太慢。
他心里默默计算着需要添置的设备数量和大概费用，这可不是一笔小钱。但投入是必须的，不然眼前的繁荣就是昙花一现。
他在加工坊里转了一圈，又去看了看包装间和仓库。 到处都是一片繁忙到极点的景象。
走到仓库门口，他看见两个新来的面生小伙子，正抬着一大箱包装好的美容膏往外走，准备搬到临时堆放点去。箱子很沉，两人抬得有些吃力。
其中一个矮个子小伙脚步一个踉跄，箱子猛地一歪，眼看就要摔在地上！
万大春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伸手稳稳托住了箱底。
“小心点！这里面都是玻璃瓶！”万大春沉声道。
那矮个子小伙吓了一跳，赶紧站稳，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万医生，没注意脚下……”
万大春帮他们把箱子扶正，目光随意地扫过那个矮个子小伙。小伙子看着二十出头，模样普通，头发有点乱，额头上全是汗，看着一副老实巴交、累坏了的样子。
但就在万大春目光扫过他垂在身侧的手时，眼神微微一顿。
那双手，骨节粗大，虎口和指腹处，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老茧。那绝不是干农活或者搬箱子能磨出来的茧子，那更像是……长期握着某种棍状物或者工具，反复摩擦才能形成的。
而且，这小伙子的下盘，在他刚才踉跄的那一下，似乎……稳得有点异乎寻常？虽然看起来狼狈，但核心力量很强，绝不是普通乡下小伙子该有的体格。
万大春的心猛地一凛。
但他脸上不动声色，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没事，下次注意点。干活慢点不要紧，安全第一。去吧。”
“哎，谢谢万医生！”两个小伙子连忙道谢，抬着箱子小心地走了。
万大春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矮个子小伙的背影，眼神慢慢沉了下来。
他飞快地回忆了一下。招工告示刚贴出去，就算有人来应聘，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上岗干活。这两个小伙子，是哪来的？
他转身快步走向正在门口指挥搬运的王老五，状似随意地问道：“五叔，刚才搬箱子那俩小伙子，看着脸生，是新招来的？”
王老五正忙得晕头转向，头也不抬地回道：“啊？哪俩？哦，你说小胡和小马啊？不是新招的，是邻村老赵家介绍来的远房亲戚，说是在城里打工刚回来，闲着也是闲着，过来帮两天忙，不要工钱，管饭就成。我看小伙子挺实在，力气也大，就让他们先在仓库帮把手了。咋了？”
邻村老赵家的远房亲戚？不要工钱，管饭就成？力气大？手上还有那种老茧？
万大春的心里，警铃大作！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合作社刚刚爆单急需人手，就恰好有两个“力气大”、“不要钱”的陌生劳力主动送上门来？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手上带着特殊老茧的矮个子小伙，绝对有问题！
难道……昨晚潜入院子的人……和他们有关？他们混进合作社，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