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夜,殡仪馆后巷仿佛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夜风在这里打着旋,卷起地上未烧尽的纸钱灰,带着一种说不清的阴森。
吴生独自站在巷子深处,指尖捏着一张泛黄的符纸,边缘锐利,不经意间在他指腹割开一道细小的口子。血珠渗出,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诡异的是,那滴血并未晕开,而是像被什么东西瞬间吸吮而去,只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暗色斑点。
他心头一凛,知道找对地方了。最近半个月,这座位于城郊的火葬场接连发生怪事——好几盒寄存的骨灰不翼而飞。起初以为是管理疏漏,但很快,值夜班的老王头信誓旦旦地说,每晚过了子时,就能听见停尸房附近传来细碎、密集的“咔嗒”声,像是有人在黑暗中耐心地拼接骨头,那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脊背发凉。消息传开,原本就阴森的地方更是没人敢在夜间靠近。
吴生蹲下身,用手指捻了捻那吸收了他血滴的地面,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腐朽和怨恨的阴气顺着指尖传来。
“是‘骨偶’。”他低声自语,语气肯定。这种邪术产物,他只在残破古籍中见过只言片语的描述。他从随身的布袋里摸出一把色泽暗沉、纹理细密的桃木剑。剑身不长,但在清冷的月光下,竟隐隐泛着一层不易察觉的温润光泽,与周围的阴寒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投向巷子尽头那扇厚重的、漆成墨绿色的铁门——那是停尸间的后门。此刻,门虚掩着一条缝,里面没有灯光,却反常地渗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稀释过的血液般的暗红色微光。同时,那令人牙酸的“咔嗒”声,正断断续续地从门缝里飘出来,比老王头描述的更加清晰,更加……具有某种节奏感,仿佛一个拙劣的工匠正在专注地完成他的作品。
没有犹豫,吴生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内息,猛地推开了铁门。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门开的瞬间,一股远比深秋夜风冰冷、带着浓郁腐朽和消毒水混合气味的寒气扑面而来,激得吴生汗毛倒竖。停尸间内光线昏暗,只有角落里的几个大型冰柜发出低沉的运行嗡鸣,但此刻,那嗡鸣声中夹杂着一种不和谐的“咯咯”怪响。吴生锐利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声音来源——靠近里侧的一个冰柜,柜门密封条边缘正不断渗出冰冷的水汽,柜体表面的白色霜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滴落,在地面积聚起一小滩浑浊的水洼。
而就在那个不断“出汗”的冰柜顶上,蹲着一个东西。
那东西约莫三尺高,通体由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骨头拼接而成,像是被人用极其粗暴和随意的方式组装起来的人形物件。它的颅骨歪歪斜斜地架在纤细的颈椎上,仿佛随时会滚落。最骇人的是它的眼窝,那里没有眼球,而是嵌着两颗鸽卵大小、猩红如血的珠子,此刻正散发着幽幽的红光,如同两簇在地狱中燃烧的鬼火。它的指骨细长得过分,关节处用一种发黑、油腻的发丝紧紧缠绕固定。它此刻正用几根弯曲的肋骨,像使用夹子一样,笨拙而又精准地夹起冰柜里取出的半捧骨灰,小心翼翼地往自己空荡荡的、由胸骨围成的胸腔里塞去。每塞入一把灰白色的粉末,它周身骨头连接处,那些看似粗糙的接口缝隙里,就有一道暗红色的、如同生锈铁丝般的光线一闪而过,仿佛某种邪恶的能量在其中流转。
吴生强忍着胃部的不适和心头的寒意,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冰柜后方那片更浓郁的阴影。他的声音在空旷阴冷的停尸间里响起,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重量:“收集百具含怨而死的枉死者骸骨,混合炼制者至亲的头发,以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地脉阴气炼制骨偶,妄图借此邪物偷取他人尸骨中的残存阴寿,延续自己阳间的寿命。”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冰冷,“养妖人柳三娘,五年前你因炼制‘骨煞’害死三条人命,被异闻司通缉,如丧家之犬。没想到你贼心不死,竟敢躲在此地,行此更伤天害理之事,就不怕天道轮回,报应临头?”
阴影里,先是一阵寂静,随即传来一阵银铃般清脆,却又透着刺骨阴寒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