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
萧砚推开沈家后门时，门轴发出干涩的响声。他没停，直接走进去。院子里没人，只有廊下的灯笼在风里晃，光晕扫过积雪，映出一段段湿痕。
他径直走向西厢。
简凝说过，那里有条暗道通废弃气象站。她小时候被关过一次，知道入口在哪。他得赶在裴渊的人之前找到那条路。
走廊尽头有扇小门，锁着铁链。他从怀里摸出一根细铁丝，蹲下来撬锁。手指冻得发僵，试了三次才听见咔的一声。
门开了。
里面是间杂物房，堆着旧桌椅和破箱子。他扫了一眼，走到墙角那排书架前，用力往右推。书架滑开，露出后面的洞口。
一股冷风从里面吹出来。
他低头钻进去。
地道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墙壁潮湿，脚底踩着碎石和烂泥。他摸黑往前走，大约十分钟，前方出现微弱的光。
他放慢脚步。
靠近光亮处，他贴墙站着，探头看过去。
是个地下仓库。
几盏煤油灯挂在柱子上，照出一堆木箱。箱子开着，里面是枪械零件。四个穿便衣的男人正在搬运，动作利落，不说话。
其中一个背影熟悉。
萧砚眯起眼。
那人转过身，侧脸露出来。
是谢云启。
他穿着深灰大衣，领子竖着，遮住半张脸。右手拄着一根手杖，走路时右腿明显跛着。他站在一堆箱子前，翻看一本册子，眉头皱着。
萧砚没动。
他盯着那个本该死在雪地里的人，脑子里一片空。
谢云启合上册子，抬头看向门口。
“人到了？”
一个手下点头，“刚进后门，现在往这边来。”
“让他进来。”
手下出去。
萧砚立刻后退，躲进暗道深处。他靠墙站着，呼吸压得很低。
几分钟后，脚步声传来。
来人不是别人，是简柔。
她换了身深色洋装，头发扎成辫子，脸上没了平时那种怯生生的表情。她走进仓库，看到谢云启，嘴角扬了一下。
“你还活着。”她说。
“你希望我死？”他问。
“我只是没想到。”她走近，“警察局已经发通缉令了，说你谋杀未遂，还勾结军火走私。”
“他们要的是乱。”谢云启把册子递给她，“等京城一乱，上面的人才能名正言顺插手。”
“所以你根本没想杀萧砚？”
“杀了他，谁替我挡裴渊？”他冷笑，“他活着，才有价值。”
简柔翻开册子，看了两页，“这批货明天就能运完？”
“能。”他说，“但有个问题——萧砚今晚来了沈家。”
她抬眼，“你怎么知道？”
“他妹妹萧晚刚打过电话，说他出门去了沈家方向。陈伯没拦，说明他是偷偷来的。”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可能。”谢云启看向暗道入口，“但他不会想到，这条路早就改了方向。他现在走的，是条死路。”
简柔笑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等他进来。”他说，“然后让他亲眼看看，他信任的人，是怎么和我合作的。”
她收起笑容，“你要我当面见他？”
“不然呢？”他看着她，“你以为你能一直躲在后面？这场局，每个人都要站出来。”
她咬了咬嘴唇，“可萧砚要是知道了真相……”
“他知道的越多，越不敢动。”谢云启打断她，“他怕的不是背叛，是他保护不了任何人。”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两人同时转头。
一个手下跑进来，“报告，北边通道塌了！一块顶板掉下来，把路封死了！”
谢云启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我们的人正在挖，但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被埋。”
他沉默两秒，“带两个人去看看。”
手下应声要走。
“等等。”谢云启叫住他，“带上灯，别用火把。”
手下点头出去。
简柔看着他，“如果是萧砚在里面……”
“那就最好。”他说，“省得我动手。”
萧砚贴在墙后，听完了全部对话。
头顶的土簌簌往下掉，刚才那块塌下来的板子卡在前面三米处，把他堵在这段死角里。他试着往前推，纹丝不动。
他靠回墙上，慢慢掏出怀里的铁皮盒。
胶卷还在，字条也在。
**缺口在西，山茶为引，雪化时见真章。**
他盯着那行字，忽然明白了。
谢云启根本没死。
从头到尾，都是演的。
那场枪战，那把刀，那滩血——全是假的。目的就是让他以为谢云启出局，然后放松警惕，自己走进这个局。
他闭了下眼。
再睁眼时，他已经把铁皮盒塞进砖缝里，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这是他出门前藏在靴筒里的，以防万一。
他开始用手挖旁边的土墙。
土不算硬，但空间太小，只能单手操作。他一点点抠，碎土落在肩上、脖子里，他不管。二十分钟后，手指碰到了空隙。
他加大力度。
墙后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木板松动。
他停住。
外面有人。
他屏住呼吸。
一只女人的手从破口伸进来，摸索着地面。
接着是半个身子挤进来。
是简凝。
她看见他，眼睛猛地睁大。
“你怎么在这里？”她压低声音。
“你应该在萧宅。”他说。
“我猜你会来这儿。”她喘着气，“我跟着你出来的，但走错了路，差点被巡防队发现。我绕到后巷，才发现地道入口被人动过。”
他没说话，伸手把她拉进来。
两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她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旗袍下摆沾满泥水。她抬头看他，“谢云启没死，对不对？”
他点头。
“我就知道。”她声音有点抖，“他办公室那盆花，换成山茶那天，我就觉得不对劲。他从来不说山茶，只说杜鹃。那是给我听的暗号，告诉我他要‘假死脱身’。”
“你知道他还活着？”
“我不确定。”她摇头，“但我猜到了可能。所以我来找你，不能让你一个人进来。”
他看着她，“你觉得我能信你吗？”
“你现在不信我也得信。”她说，“外面那些人，有一半是裴渊的眼线。谢云启以为他在操控局面，其实裴渊早就派人渗透进来了。等这批货一运完，他们就会动手，把谢云启和你一起除掉。”
他盯着她的眼睛。
她没闪躲。
“你为什么要帮我？”他问。
“因为我还没输。”她说，“我不想让任何人决定我的结局。”
他收回目光，伸手继续挖墙。
“帮我。”
她立刻动手。
两人合力，很快开出一个能过人的洞口。外面是另一条岔道，更窄，但没被封。
他们钻进去。
走了约莫五分钟，前方出现台阶。
上去是一间废弃厨房，窗户破着，雪从外面飘进来。萧砚探头看，是沈家老宅的后院，没人。
他们翻窗出去。
刚落地，远处传来枪声。
两人同时蹲下。
第二轮枪声响在东侧，紧接着是喊叫声。
“他们打起来了。”简凝说。
“裴渊的人动手了。”萧砚站起来，“走，去前厅。”
“你去哪？”
“拿证据。”他说，“谢云启刚才手里那本册子，记录了所有交易名单。只要拿到它，就能扳倒他。”
“太危险了！”
“我已经躲了太久。”他看着她，“这次，我要亲手结束。”
她没再劝。
两人贴着墙根往前移动。
快到主楼时，看见几个人影在院子里奔跑。有枪声，也有惨叫。火光从东厢窜起来，照亮半边天。
他们绕到侧面，从偏门进入。
走廊里躺着两个伤者，都在呻吟。萧砚没管，直奔西厢。
门虚掩着。
他推门进去。
房间空了，只有地上散落几张纸。他捡起来看，是账目残页，没用。
简凝跟进来，在角落发现一个暗格。她打开，里面是空的。
“东西被拿走了。”她说。
萧砚环顾四周，忽然看向天花板。
通风口的铁网松了一角。
他搬来椅子，站上去，伸手一推。
铁网掉下来。
他爬上去。
上面是夹层，堆着杂物。他摸过去，手指碰到一个硬壳本子。
他拿出来。
正是谢云启手中的那本。
他翻了一页，心跳加快。
名单完整，时间、地点、金额全在。
他刚要收起，听见下面传来脚步声。
简凝抬头，“有人来了。”
他迅速把本子塞进怀里，准备下来。
就在这时，通风口外传来一声轻笑。
“找到了？”
他僵住。
一只手从外面伸进来，抓住铁网边缘。
接着，一张脸出现在洞口。
是谢云启。
他戴着金丝眼镜，嘴角挂着笑，眼里没有一点温度。
“我就知道你会来。”他说，“这本子，我特意留的。”
萧砚没动。
谢云启看了看下面的简凝，又看向他，“你们俩，还真是配。”
他抬起手，手里握着一把左轮。
“现在，把它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