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仓的门被风吹得晃了一下，锁链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简凝的手停在半空，钥匙还没插进孔里，楼上那道声音就落了下来。
她抬头，看见谢云启站在窗边，手里举着一张照片。风从仓库缝隙钻进去，吹动他袖口的金线。
“你父亲死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他问，“他说‘别信萧家的人’。”
简凝没动。她的手指收紧，钥匙握在掌心。
“他知道你会回来。”谢云启笑了下，“也知道你会把钥匙交给萧砚。但他没告诉你，这把钥匙打开的不是证据，是毒药。”
楼下安静了几秒。
然后她开口：“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来拿？”
“因为我等的就是你们两个都到场。”他的声音轻下来，“一个想复仇，一个想翻案。可你们都不知道，丙字线真正的负责人，是你未婚夫的父亲。”
简凝猛地看向身后。
巷子深处，萧砚正走过来。他的脚步很稳，手插在袖子里，脸上没有表情。
她立刻挡在门前，背对着门。
“你来干什么？”她问。
“你说过要回沈家。”萧砚站定，离她三步远，“我没拦你。但现在你在这里，拿着钥匙，准备开西仓的门。”
“我有我的理由。”
“那你刚才说的‘拿衣服’呢？鞋跟里的照片呢？都是假的？”他往前一步，“你骗了我三次。一次说从侧门进，一次说管家检查项链，还有一次——你说你累了要休息。”
简凝沉默。
“你根本没回沈家。”他说，“你直接来了这里。你知道谢云启会等你，你也知道这里面可能有陷阱。可你还是来了。”
她终于转过身，直视他：“如果我不来，真相就会被烧掉。你布局五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
“但不是现在。”萧砚伸出手，“把钥匙给我。”
“凭什么？”
“凭你是我的未婚妻。”他的声音低下去，“凭我不能看着你送死。”
她冷笑一声，举起右手。银戒指在昏暗光线下闪了一下，边缘已经有些磨损。
“你说这是订婚信物。”她盯着他，“可它连尺寸都不对。你给我的时候就知道我会丢，是不是？”
“我不知道你会丢。”他说，“但我知道你会用它做别的事。”
“比如什么？”
“比如接近谢云启。”萧砚看着她的眼睛，“比如用萧家的身份进祠堂。你今晚戴它，不是为了自保，是为了让沈家人相信你是真的回去取东西。”
简凝没说话。
风刮得更急，吹乱了她的发丝。白山茶花从发髻滑落，掉在地上，被她踩了一脚。
“你调查我多久了？”她问。
“从你第一次说谎开始。”萧砚收回手，“你说赵老板是你朋友。可你连他姓什么都不叫。你说你不怕黑，可你进屋前总先摸墙角。你说你恨简柔，可你每次提到她，语气都在演。”
“所以你现在是要抓我？”
“我要你停下。”他说，“这个箱子不能开。至少不是现在。”
楼上，谢云启忽然鼓起掌。
“好一对璧人。”他靠在窗框上，“互相算计，还装深情。萧砚，你以为她是为你查案？她偷账本是为了毁你父亲的名声。她接近你，是为了拿到萧家军火库的图纸。”
简凝猛地回头：“闭嘴。”
“怎么？”谢云启笑出声，“怕他说出来？那你倒是解释啊——为什么你昨晚去的是城北电报局，而不是沈家？”
萧砚眼神一沉。
“你没回沈家。”他说，“你去了电报局。你发了密文，收件人是北方军阀裴渊。”
简凝咬住嘴唇。
“你和他有联系。”萧砚声音冷了，“你早就绕过我，私下和裴渊谈合作。”
“我没有背叛你。”
“那你告诉我，你给他传了什么？”
她没答。
萧砚慢慢上前，伸手要去拿钥匙。她后退一步，撞上门板。
“别碰我。”她说。
“那就把钥匙交出来。”
“不行。”她摇头，“这里面有我母亲的遗书。她说谁调包的孩子，谁就得死。”
“你确定那是你母亲写的？”
“我确定。”
“可你知道吗？”萧砚低声说，“我父亲临死前也在找一封遗书。他说那封信能证明皇族遗脉还在世。结果他找到了，第二天就被烧死在书房。”
简凝愣住。
“你以为你在追真相？”萧砚看着她，“其实我们都在被人牵着走。谢云启放线索，我们抢；他设局，我们跳。到现在为止，每一步都在他算计里。”
楼上，谢云启轻轻拍了下手表。
“说得对。”他说，“所以我才喜欢看你们挣扎。像两只困在网里的蝴蝶，扑腾得越狠，缠得越紧。”
简凝突然抬手，将钥匙猛地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
门锁松动。
萧砚冲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腕往外拽。她反手甩开，用力推他胸口。
两人撞在一起，又分开。
她的戒指磕在铁门边缘，发出清脆一响。银圈崩了个小角，落在地上。
谁都没去捡。
“你拦不住我。”她说。
“那你进去吧。”萧砚退后两步，“但我告诉你，如果你现在开门，外面埋伏的枪手就会动手。裴渊的人不会让你活着带走任何东西。”
“那你呢？”她问，“你会开枪吗？”
萧砚没说话。
她转身，握住门把手，用力往下压。
门开了条缝。
一股陈旧的气味涌出来，混着纸张和铁锈的味道。
里面漆黑一片，只有角落堆着几个木箱，上面贴着泛黄的标签。
她刚要迈步，萧砚突然喊她名字。
“简凝。”
她停住。
“如果你死了。”他说，“我就让整个京城陪葬。”
她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脸在夜色里看不清，但那句话像刀一样扎进她心里。
她没再说话，抬脚进了仓库。
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
萧砚站在原地，听见里面的脚步声一点点往里走。然后是箱子打开的声音，纸张翻动的窸窣。
几分钟后，门又被推开。
她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封面写着“丙字机密”。
她的脸色变了。
“这不是我妈的遗书。”她说，“这是……萧家与皇族密约的副本。”
萧砚接过文件，快速翻看。第一页就盖着父亲的私印，内容是承诺支持皇族复辟，条件是掌控南方三省兵权。
“假的。”他说。
“印章是真的。”
“可日期不对。”萧砚指着一行字，“这份协议签署时，我父亲正在北平开会。他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上海签字。”
简凝盯着那行字，忽然笑了。
“所以是你父亲被人冒签了名字？还是……他自己编了个局？”
萧砚合上文件，抬头看她。
“你说呢？”
她没回答。而是弯腰，捡起地上的戒指碎片。
银圈断口参差，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掰开。
她握紧它，塞进口袋。
“我现在要去警局。”她说，“我要把这份文件公开。”
“他们会当场毙了你。”萧砚拦在她面前，“这份文件一旦曝光，军政府会立刻宣布萧家叛国。你不仅救不了你妈，还会害死所有人。”
“那你想让我怎么办？”她声音高了些，“藏起来？等下一个谢云启拿它威胁我？”
“交给我。”他说，“我可以处理。”
“怎么处理？烧了它？改了它？还是拿它去换你的地位？”
“我不是谢云启。”
“可你也从来不是萧砚。”她盯着他，“你重生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萧砚瞳孔一缩。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第一次喝茶的时候。”她说，“你说‘遇急事需缓三分’。这话我听过。在我娘留下的日记里。她说那个男人总在决定前抿一口茶，后来死在雪夜里。”
萧砚没动。
“你以为你藏得很好。”她继续说，“可你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死人。你对我好，是因为你觉得我该死，但你还舍不得。”
风停了。
仓库的铁门吱呀晃了一下。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
“婚戒坏了，规矩就破了。”她说，“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你的未婚妻。”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
“如果你还想活命。”她说，“明天早上六点前离开京城。否则，警局会以叛国罪通缉你。”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向巷口。
萧砚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份文件。
月光照在断掉的戒指上，残角闪了一下，像划破皮肤的刀锋。
他的手指慢慢蜷起，将那片银屑捏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