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防尘帘在身后落下，将集市主区的低嗡人声隔绝了大半。
谈话区不大，只有一张简陋的金属桌和几把椅子，灯光比外面稍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更浓的机油和金属冷却剂的味道。
铁哥率先拉开一把椅子，却没坐，而是倚在桌边，那两根黝黑的金属义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但眼神里的热切和试探更加明显。
宁晚星和云薇一左一右站在桌子的另一侧，姿态放松，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拒人千里的屏障。
主动权，从一开始就必须握在自己手里。
“铁哥，”宁晚星开口，声音平稳，没有任何寒暄“你的地方，规矩你定。但生意，要双方都有得赚，才做得成。”
她目光扫过他那双异于常人的手，“你知道我们可能有点鲜货。但你想用什么东西换？又能给我们什么？光靠猜和听说，可谈不成买卖。”
铁哥叩击桌面的手指停住了。他嘿然一笑，抬起左手，那两根金属手指在冷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爽快。我就喜欢跟明白人打交道。”
他晃了晃那只手，“至于这个？呵，去年冬天，为了一箱盘尼西林和几个罐头，跟一伙拾荒‘狗’抢食，不小心留下的纪念品。”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不过也好，换了这套‘新装备’，力气大了不少，开罐头皮实多了。”
他放下手，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语气变得务实而锐利。
“两位，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高维c的果蔬？有，最好，是硬通货里的黄金。没有，也没关系。”
“那帮龟缩在‘天上’的王八蛋…”他用义指再次指了指天花板，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他们是有吃有喝有电有药，日子过得比咱们舒坦。但他们也不是神仙，总有挠不到的痒处。”
“他们缺什么？”铁哥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他们缺‘放纵’，缺‘麻烦’，缺‘后悔药’！”
“烟、酒、上等的雪茄——这些能让他们在永夜里暂时忘记操蛋现实的东西，他们囤了不少，但消耗更大，好的永远是稀缺货。”
“更缺的是，”他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避孕套、事后药、甚至…打胎药。”
他嗤笑一声，“你以为他们那堡垒里就真是天堂？一样有争风吃醋，有酒后乱性，有玩过火擦不干净屁股的破事！”
“这些东西，他们的医疗团队未必乐意提供，或者根本就没备多少。但需要的人，愿意为此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宁晚星和云薇：“这些东西，才是敲开他们那扇钛合金门的万能钥匙。比什么新鲜蔬菜水果…有时候更管用。”
宁晚星和云薇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但内心都在飞速权衡。
铁哥的话，暴露了他自己的野心，他想成为一个不可或缺的、提供特殊服务的灰色渠道。
“听起来，”云薇冷冰冰地开口“你对他们的情况，了解得很清楚。你的消息来源，可靠吗？还是…只是你的猜测？”
铁哥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小黑还是这么一针见血。消息来源？我自然有我的路子。代价不小，但足够可靠。不然我也不会浪费两位的时间。”
他顿了顿，补充道，“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的物资储备确实惊人，但并非无穷无尽，尤其是那些…消耗品。他们的情报网络和科技储备，才是真正值钱的东西。我们需要的是…找到一个切入点。”
宁晚星接过话头，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主导意味：“所以，你想从我们这里得到烟、酒、计生药品这类‘硬通货’，去换取他们的物资和…情报？”
“互惠互利嘛！”铁哥摊开手。
“你们搞到这些东西，总得有个靠谱的渠道出手，换到真正有用的东西，对吧？我提供渠道和信息，你们提供货，咱们三七分…我三，你们七！怎么样，够诚意吧？”
宁晚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分成提议“燃油。高标号柴油、汽油添加剂、润滑油。他们手里有吗？或者，关于周边区域燃油储备点的准确情报。”
“还有…永夜成因、官方残余力量动向、大型幸存者基地位置…这类顶级情报。他们有可能知道吗？你的路子，能接触到多深？”
她的问题瞬间将谈判焦点从交换什么拉到了交换的价值和层级上，明确表达了己方的核心需求，丝毫不被铁哥画出的大饼所迷惑。
铁哥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他仔细地打量着宁晚星。
“燃油…”铁哥沉吟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又开始叩击桌面。
“有。但他们捂得很紧，价格极高。情报…更深层的情报，”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需要更高的‘门槛’和信任度。但我有把握，只要‘敲门砖’足够硬，能撬开一条缝。”
他看向宁晚星：“所以，两位…手里到底有没有我需要的‘砖’？或者说，能弄到吗？”
宁晚星与云薇对视一眼，极轻微地颔首。
“清单。”宁晚星言简意赅，“你要的‘砖’的详细品类、数量、以及你能提供的、关于燃油和情报的、尽可能详细的兑换列表和获取可能性评估。”
她强调，“我们需要评估风险与收益。”
铁哥眼睛一亮，知道有门儿：“没问题！给我点时间，我让人整理一份绝对详细的清单！绝对让两位觉得物有所值！”
“不必在这里等。”云薇冷淡拒绝，“发到终端上。我们回去评估。”
“终端？”铁哥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们没有与他建立过直接加密通讯。
他立刻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材质特殊、印着复杂纹路的黑色卡片，上面只有一个激光蚀刻的、长长的数字序列号。“用最高等级加密协议，添加这个号码。”他将卡片递给宁晚星。
“清单和初步报价，一小时内发到。两位可以慢慢看。有任何问题，随时通过这个频道联系。”
宁晚星接过卡片，看也没看就收了起来。
“等你的清单。”她说完，对云薇微一示意。
两人不再多言，转身径直走向出口，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铁哥看着她们干脆利落的背影，摩挲着自己的金属义指，眼神复杂，低声道：“真是…一点都没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