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青山寺在青山的另一端，她们需要先下山，再乘坐马车绕过去。
马车里，韩茹茵带着些许困惑的声音响起。
“嬷嬷，你是说五姑母是去了青山寺出家？”
在她印象中，她可没瞧出她这五姑母是一个喜欢修佛养性的人。
“对，在夫人死后三个月，她就自请到这青山寺来做尼姑，说以后都要诵经修行。”
“为此，国公爷还劝过她，毕竟她怎么也是国公府名义上正儿八经的嫡出娘子，怎么放着好好的富贵日子不享，偏偏要跑来这寺庙里过清苦日子。”
“但她态度特别坚决，甚至还未离府，就自行剪去了一头长丝，以发明志。”
“难道是因为我娘吗？”
这个念头在韩茹茵脑海中一闪而过。
看着手中的平安符，韩茹茵眼中闪过思索。
这平安符，她娘当初就求了几个，给了亲近在意的几个人，其中就有她五姑母。
她娘当初嫁进韩府时，她五姑母不过才豆蔻年华，因着怜爱她在这偌大的府里无依无靠，对她一直多有照顾，好吃的好穿的都紧着她，拿她当自己的亲妹妹看待。
因着这层关系，韩茹茵也从小对她这五姑母很是熟稔，连带着韩国公也对他这不知从哪儿抱回来的便宜妹妹起了一些照顾之意，担起了兄长之责。
她五姑母也并没有辜负她娘的这份爱护。
当初她外祖父死去，她娘守灵时，她五姑母一改平日里柔柔弱弱的样子，不顾反对，强硬地选择了一同陪着。
她娘熬了几天几夜，她五姑母就熬了几天几夜。
而且，她五姑母是国公府里少有的在萧家彻底覆灭后，没有对她们母女俩捧高踩低的人。
从前她与她们怎么相处，在这之后，也是怎么相处。
即使她名义上的母亲——韩老夫人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她也还是与她们像以前那样来往。
所以……
想到这，韩茹茵蹙着眉头，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五姑母，是因为我娘才来这青山寺的吗？”
“不然为什么这个时间这样相近？”
吴嬷嬷摇了摇头道：“不清楚，这伶娘子自从夫人死去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让任何人进她的屋子。”
“没人知道她在屋里干什么，只是三个月后，她突然就宣布自己要去青山寺出家。”
“但府里确实有不少人都猜测，依娘子之所以选择这么做，就是因为夫人的死。”
“或许是因为心死，或许是一种无声的对抗，或许也只是她自己看淡了红尘，没人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韩茹茵眼里是满满的探究。
“那她这些年一次也没有联系府里？府里也没有任何人去看看她吗？”
吴嬷嬷点了点头，神色里也尽是不解。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她就像彻底与韩国公府斩断了亲缘，甚至没人知道她在青山寺里的名号是什么。”
韩茹茵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但她却抓不住。
她总觉得很奇怪，但又说不上到底是为什么。
韩茹茵垂眸片刻后，下了决定。
“那待会儿我们上完香后，在寺里面问问。”
“八年了。”
“我想再见见五姑母。”
即使是在这凛冽的寒冬，青山寺的香火依然很旺，门口络绎不绝。
韩茹茵一行人好不容易才挤着个空挡，在佛前拜了拜，起身还不待站稳，就被后面的人推搡到了一旁。
“哎，每天来来往往这么人在佛祖面前来许愿，也不知这佛祖听不听得过来。”
秋玉这练武的人都被挤得个趔趄，看着这阵仗，连连感叹道。
“少说两句吧，也不怕佛祖怪罪你。”春槿拉了她一把，让她小心些。
韩茹茵被她们护在身后，一一扫过佛殿里的人，总算确定了目标。
她对春槿她们挑了挑眉，“走，我们去那边。”
相比于其他忙碌的和尚，这小和尚只是站在角落里看顾着香火。
虽然表面的神情看似沉稳，但依然掩盖不了他那骨子里的跳脱。
这佛殿里的每一处热闹他都不错过，稍有一点儿动静，那双眼睛就转过去了，眸子里都是跃跃欲试。
想来这青山寺里的不少消息他都知道。
韩茹茵走到他身前，微微颔首道：“小师父，茹茵有一事相求，还请你能为我解答。”
穿着深色僧衣的小和尚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他赶紧回了一礼，“这位施主是有何事？”
“这寺中可曾有一位来自韩国公府的依娘子？”
“依娘子？”小和尚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他是被师父捡回来的，自小就生活在这青山寺中，对凡尘之事其实不大了解。
所以他总喜欢寻机会到这大堂来，看这来来往往的人，去探得那一点儿人间烟火气。
韩茹茵继续补充道：“她是八年前，也就是明景11年来的，随身携带一枚青山寺的平安符，喜欢别在腰间。”
韩茹茵猜测，不管怎样，她五姑母一定是舍不得丢掉她娘为她求得的那枚平安符的。
“噢，我知道了——”小和尚脸上恍然大悟道：“那你说的可是悔渡师姑？”
“她就是八年前来我们青山寺的。还未进寺里，她就已经把自己的一头长发剪去了。”
“我记得她是有一枚随身携带的平安符的，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只不过她是戴在脖颈间，露在外衣上的。”
？改变放置的位置了吗？
韩茹茵眼睛闪了闪，向小和尚点头道：“那她应该就是我的五姑母了。”
“我是韩国公府的三娘子，受府中长辈所托，特来看望她，还望小师父行个方便。”
小和尚的脸上闪过一丝纠结。
“可是到这青山寺里剃发修行的人，都是斩断红尘、了无牵挂之人，娘子又何苦来寻找呢？”
“哎——这都说来话长。”韩茹茵拿出锦帕抹了抹眼角。
“家中祖母病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这小女儿，也就是我的五姑母，她只是想我来替她看看，我的五姑母是否还安好。”
“这样……她也就能放心的去了。”
说完，韩茹茵还长长叹了一口气，姣好的面容上满是哀愁。
“啊这——”小和尚皱着眉眼，挠了挠头，“我且去帮你问一问吧。”
“只不过悔渡师姑在寺里深居浅出，鲜少出现在人前。这么多年，我碰到过她的次数，十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小和尚抿了抿嘴道：“施主，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韩茹茵微微摇头，笑了笑，表示自己早已有了准备。
但就在小和尚转身离开时，韩茹茵又喊住了他。
“小师父，且慢。”
她看着他，眸色深深。
“你说我五姑母的名号是悔渡？”
“哪个悔？哪个渡？”
“后悔的悔，佛渡众生的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