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隙初入时极为狭窄,仅容一人侧身而过,石壁冰冷潮湿,触手滑腻。前行不过十余丈,豁然开朗,却并非另一处洞天,而是一条向下倾斜的幽深甬道。
与通往地脉核心那充满洪荒野性的通道不同,这条甬道弥漫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阴冷、死寂,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秩序”感。两侧石壁光滑如镜,倒映着他们模糊的身影,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镶嵌着一盏青铜古灯,灯焰并非凡火,而是一种幽蓝色的、静静燃烧的冷光,将整个通道映照得一片惨淡。
空气中流动着微弱的能量,并非灵气,更像是……凝练的阴气与某种轮回法则的碎片。
“这地方……让俺老刑浑身不自在。”刑天压低声音,紧了紧手中的巨斧,煞气在体表流转,本能地抵御着这股侵蚀生机的阴寒。他乃巫族战体,气血阳刚,对此地气息最为排斥。
孙梧空混沌之气自行运转,包容万物,倒不觉难受,反而更加清晰地捕捉到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太阴气息,如同黑暗中的萤火,指引着方向。白晶晶确实是从这里下去的。
两人沿着甬道小心翼翼下行,脚步声在寂静中传出老远,又被那诡异的石壁吸收,显得格外沉闷。通道仿佛没有尽头,只有那永恒的幽蓝灯火与向下延伸的阶梯。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处转折。转过弯,景象骤变。
通道在此变得宽阔,形成一座巨大的石室。石室中央,并非实物,而是由无数流动的幽蓝光纹构成了一座巨大的、缓缓旋转的轮盘虚影!轮盘分为六格,隐约可见天、人、阿修罗、畜生、饿鬼、地狱等模糊景象流转,散发出浓郁的轮回法则之力!
“六道轮回投影?”孙梧空瞳孔微缩。此地怎会有此物?虽只是投影,并非真正的幽冥核心,但其蕴含的法则已然极为惊人,绝非寻常地界能有。
而在那轮回投影之前,一个素白的身影,正静静地跪坐在那里。
正是白晶晶!
她背对着入口,身形单薄,仿佛随时会融入这片幽蓝的光影之中。她并未察觉孙梧空二人的到来,只是痴痴地望着那缓缓转动的轮回之盘,肩头微微耸动,似乎在无声地哭泣,又像是在与那轮盘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孙梧空心中一痛,正要上前,却被刑天一把拉住。
“孙老大,你看!”刑天示意他看向轮回投影。
只见那投影之中,并非空无一物。随着轮盘的转动,一些模糊的、破碎的画面正在其中闪烁明灭:
——一座阴森的白骨洞府,一个白衣女子对月吐纳,吸收太阴精华……
——一场突如其来的佛光净化,女子在金光中哀嚎湮灭,唯有一缕执念不散,投入轮回……
——一世世的轮回辗转,或为草木,或为虫豸,或为凡人,记忆蒙尘,灵性晦暗……
——直至某一世,于一座荒村之外,遇见了一个眼神桀骜的少年……
那些画面,赫然是白晶晶的前世今生,是她破碎记忆的源头!
而她此刻,正沉浸在这轮回景象之中,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与迷茫。
“念念相续,皆是虚妄……”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绝望,“我的存在,我的记忆,我的执着……难道都只是这轮回中的一场幻梦吗?那我究竟是谁……”
轮回投影的光芒映照在她苍白的脸上,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充满了混乱与挣扎。她仿佛在通过这轮回之盘,质问自己的本源,寻找存在的意义。
孙梧空明白,这是白晶晶必须独自面对的心关。镇元子留下偈语,指引她来此,或许正是要让她看清自身轮回的真相,从而明心见性,找到真正的自我。这关乎她能否摆脱前世记忆的束缚,能否认清自身可能与混世四猴相关的本源。
他阻止了刑天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远处,守护着那道孤寂的身影。混沌金眸注视着轮回投影中的景象,试图从中找出更多关于白晶晶本源,以及其与混世四猴关联的线索。
他看到,在白晶晶那一缕执念投入轮回的过程中,似乎有一丝极其隐晦、与混沌魔猿同源,却又偏向“通变化”、“晓阴阳”特性的气息,护持着那缕执念,使其未被轮回彻底磨灭。
“果然……”孙梧空心中了然。白晶晶的本源,极有可能与混世四猴中,执掌“晓阴阳,会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的赤尻马猴有关!其白骨成精,通变化,纳太阴,本就是阴阳生死之道的体现!而赤尻马猴最擅长趋吉避凶,隐匿自身,这也解释了为何她难以被找到,且记忆混乱——这或许是其本源的一种自我保护!
就在孙梧空心念电转之际,那轮回投影中的画面再次变化。这一次,出现的却并非白晶晶的过去,而是一片模糊的未来光影!光影中,似乎有四道强大的气息在汇聚,一道桀骜暴烈(灵明石猴),一道机敏善变(赤尻马猴?),一道力贯乾坤(通臂猿猴?),一道真假难辨(六耳猕猴?)……四道气息中央,则是一片无尽的混沌与……一道冰冷无情的规则之眼!
画面一闪而逝,轮回投影剧烈波动起来,似乎无法承受这窥视未来的反噬。
而跪坐在前的白晶晶,仿佛受到了某种冲击,猛地抬起头,眼中混乱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明悟与……决绝!
她缓缓转过身,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孙梧空。
四目相对。
她的眼神,不再迷茫,而是带着一种洞悉了部分真相的清澈与复杂。
“你……来了。”她轻声说道,声音依旧带着一丝虚弱,却无比坚定,“我好像……知道该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