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阶梯自虚无中诞生，每一阶都由亿万生灵被唤醒的铭记所铸，闪烁着微弱却坚韧的光芒，笔直地通向那悬于深渊中央、搏动不休的邪恶心脏。
这是最后的征途。
凤栖梧眸光平静，没有丝毫犹豫，抬脚便要踏上第一级台阶。
“始祖！”宋惊鸿一步跨出，挡在了她的身前，他和他身后的三百凤氏战魂手持兵刃，列成战阵，“此路凶险，请让属下为您开道！”
说罢，他率先踏上金色阶梯。
嗡——！
就在他脚掌落下的瞬间，阶梯两侧的无尽黑雾剧烈翻涌，一道凄厉的尖啸声刺破虚空，一个浑身浴血、面目狰狞的魂影猛地从中扑出！
“凤栖梧！你屠我满门，断我传承！我诅咒你永世沉沦，不得超生！”
那魂影的气息，赫然是一位陨落的神君！
宋惊鸿瞳孔骤缩，毫不犹豫地横刀格挡。
“铛”的一声巨响，刀刃与鬼爪碰撞，迸射出刺目的火花，他只觉一股混杂着滔天怨念与死亡法则的力量席卷而来，竟将他震得倒退半步，虎口发麻。
“这不是幻象！”宋惊鸿骇然吼道，“这是被天魔收集的真实执念！刀剑难伤其本源！”
话音未落，黑雾中接二连三地涌出更多的身影。
有凤栖梧亲手诛杀的叛族者，临死前的诅咒化作实体；有她在荒古时代为了平定动乱，一念决策而间接导致陨落的忠臣，他们的怨魂带着不解与悲愤；更有无数在那场“一念定生死”的天道裁决下，被抹去的无辜生灵，他们的茫然与恐惧汇聚成了最纯粹的恶意！
这些心魔投影如潮水般涌来，它们的目标并非宋惊鸿等人，而是阶梯尽头，那个它们恨之入骨的最终根源——凤栖梧。
“凤氏不灭！战！”
宋惊鸿双目赤红，率领三百战魂悍不畏死地迎了上去。
刀光剑影与怨魂嘶吼交织，然而他们的攻击如同斩在水中，只能暂时击退这些执念，却无法将其彻底消灭。
每一次被击散，它们都会在黑雾中重新凝聚，变得更加狂暴。
众人脚下的金色阶梯，也因这无穷无尽的怨念冲击而开始微微震颤，光芒忽明忽暗。
南宫玥盘坐在阶梯中段，双手飞速掐诀，将那枚布满裂纹的古老龟甲碎片抛入空中，排列成一个玄奥的“逆命阵”。
她双目紧闭，神魂之力毫无保留地燃烧，试图从这绝境中窥得一线生机。
“噗！”
猛然间，她张口喷出一道血箭，脸色瞬间萎靡下去，但那双骤然睁开的眼眸里，却透着彻骨的惊骇与绝望。
“始祖……我……我看到了……”她的声音因恐惧而剧烈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天魔……天魔不惧死亡，它本身就是死亡与终结的集合体。它只惧……只惧‘遗忘’！”
“而您……您若要彻底斩灭它，就必须让它……让它‘记住正到……到自我崩溃！”
南宫玥的目光死死盯着凤栖梧，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但这需要您……自愿、主动地剥离您的始祖神格，将您自身化为‘正义’的最终载体，成为……成为一个被万界永远铭记的……殉道者。”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吐出了那句最残忍的结论。
“换句话说……您得先‘死一次’。”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连远处激战的轰鸣声似乎都消失了。
宋惊鸿等人的动作一滞，难以置信地回头望来。
死一次？
始祖才刚刚归来，如今却要她主动走向死亡？
这算什么胜利！
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无底深渊。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柳青璃忽然站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陷入苦战的宋惊鸿，又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南宫玥，最后将目光投向面无表情的凤栖梧。
她快步奔至阶梯边缘，毅然决然地将掌心那株涅盘树幼苗的根系，狠狠刺入了脚下阶梯与虚空交接的裂缝之中！
“嗤啦——”
碧绿的树根如拥有生命的触须，疯狂地向着黑暗深处蔓延，竟穿透了空间的阻隔，一端勾连起归墟戒中那沉睡婴儿的微弱气息，另一端则探向遥远的万界，与那些刚刚燃起的、星星点点的信念之火连接在一起！
“我能用涅盘母树的本源之力，为您构建一个‘生命锚点’！”柳青璃回过头，清丽的脸庞上满是泪痕，眼神却异常坚定，“只要外界还有一丝关于您的信念留存，只要凤族的血脉尚未断绝，这个锚点就不会消失！您……您就不会真正地消散！”
她咬着唇，声音哽咽：“但……但是这个过程，神格剥离，神魂重塑……会极其痛苦，甚至……甚至比当年您被钉入归墟之下还要痛苦千万倍！”
“那又如何！”
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
地脉师阿骨打猛地撕开上衣，露出精壮的脊背。
他咆哮着，竟将那面高速旋转的地脉罗盘，狠狠地按向自己的脊椎骨！
“啊——！”
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苦嘶吼，罗盘血淋淋地嵌入了他的血肉之中，强行打通了他体内的八方龙脉，与外界凤族祖地那七处脊骨信标轰然共鸣！
“我们不能让您孤身赴死——”
他双目暴凸，青筋遍布额角，嘶声力竭地吼道：“这一阶，是我们所有人，陪您一起走！”
话音未落，外界，玄天大陆，凤族祖地深处！
轰！轰！轰！轰！轰！轰！轰！
七处作为信标的凤族先祖巨坟，竟在同一时刻齐齐爆裂！
大地震动，山川哀鸣！
无数沉眠于地底的凤族遗骸，感应到这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召唤，竟纷纷破土而出，化作一道道流光，冲天而起！
它们跨越空间，瞬息而至，出现在这片虚无深渊之中，排列成森然古老的战阵，将那条摇摇欲坠的金色阶梯团团拱卫！
一瞬间，由万民信念铸就的“登天阶”，被凤族万古遗骸的忠魂，化作了一道不可动摇的“登天锁”！
夜玄寂自始至终都沉默着，那双幽深的鬼眸，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凤栖梧。
直到凤栖梧转身，准备踏上那通往最终宿命的台阶时，他突然伸手，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凤栖梧侧目看他。
“您说过，我不只是您的刀。”
他缓缓抬眸，那双原本深邃如夜的眸子，此刻竟燃烧起两团亘古不熄的赤色火焰，那是属于鬼帝最本源的执念。
“那这一次，请让我成为……您回归路上的引魂灯。”
不等凤栖梧回应，他已松开手，将那枚由劫烬之契所化的戒指，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没有惨叫，只有一声沉闷的轻响。
鬼帝本源轰然引爆！
他整个人化作一团纯粹的幽冥烈焰，没有焚烧万物的炽热，反而带着一种源自轮回尽头的绝对冰冷与守护之意，瞬间缠绕上了凤栖梧的战袍。
那火焰没有实体，却在她周身形成了一道最坚固的屏障，将所有心魔怨念的侵蚀隔绝在外，更将她即将剥离的神魂，用他自己的存在，温柔地包裹、守护。
凤栖梧感受着那股熟悉而霸道的温度包裹住自己的神魂，那是在无尽沉睡中，唯一陪伴过她的气息。
她终于缓缓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她将怀中安睡的婴儿，轻轻交到了柳青璃的手中。
“若我未能归来，”她轻声道，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告诉她——她的名字，叫‘不忘’。”
说罢，她毅然转身，踏上了最后那通往心脏的最后十阶。
第一步落下，她眉心的凤焰印记光芒骤减，一缕金色的神格之力从她体内剥离，逸散于空。
第二步落下，她七窍之中，开始缓缓溢出金色的血液，一滴滴坠落，将脚下的金色阶梯染成触目惊心的赤金之色。
第三步，第四步……
每一步，她的气息便衰落一分，神性的光辉从她身上褪去，属于凡人的脆弱感逐渐浮现。
当她最终抵达那颗巨大黑色心脏的前方时，她已近乎凡人之躯，满身金血淋漓，唯有手中那柄劫烬剑，依旧锋芒毕露，因为剑中，承载着夜玄寂的鬼帝本源，承载着身后所有人的意志。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颗窃取了她一切的邪恶之源，竟露出一抹极尽绚烂的微笑。
“这一次，”她的声音不再是始祖的威严，而是一种洗尽铅华的平静与决绝，“我不是以始祖之名而来……”
她举起了劫烬剑，剑锋倒映出她淌血却无比清亮的眼瞳。
“我是以‘被你们杀死的所有人’的身份，回来讨债。”
剑光起！
那一刹那，仿佛是响应她的宣告，整个虚无深渊，整个玄天大陆，乃至仙界、神界……所有被她金血唤醒记忆的生灵，心中都不约而同地，齐声呐喊出那个贯穿了荒古至今的名字！
“凤——栖——梧！”
亿万生灵的齐诵之名，化作最终的洪流，灌入劫烬剑中。
剑光暴涨，撕裂黑暗，带着审判一切的决绝，狠狠贯向那颗狂乱跳动的黑色心脏！
轰——！！！
在剑锋触及心脏的瞬间，整座无尽深渊，连同其上的万千世界，都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剧烈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