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山顿了顿，继续说道：“就在老夫心灰意冷，萌生退意之时，一次外出执行任务途中，机缘巧合，结识了【百草谷】的那位勇者——青蒿。”
听到“青蒿”这个名字，林风和叶茯苓心中都是一动。
林风想起自然之神青霖君提到过，青蒿是【百草谷】召唤的第一位勇者。
叶茯苓也低声补充道：“青蒿前辈……是我们【百草谷】记载中的英雄，百草都至今还有她的白玉雕像。”
烈山听到叶茯苓的话，脸上露出一丝真切而温暖的笑意，那笑容中充满了追忆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柔情：“是么……她若是知道百草都的人们至今还记得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她那个人，总是把别人的记得看得很重……”
他收敛了一下情绪，继续道：“结识青蒿，是老夫在这异世界命运的转折点。她与老夫见过的所有勇者都不同……她就像一颗真正纯粹、不掺任何杂质的水晶。无私、善良、勇敢，将对生命的呵护和对邪恶的惩戒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她是真正发自内心地热爱这个世界，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老夫当时极为困惑，很不理解，为何她能有如此巨大而纯粹的动力？难道她从未想过自己只是‘工具人’吗？”
“记得有一次，老夫忍不住问她：‘青蒿，你我皆非此界之人，为何要为此界生灵如此拼命？甚至不惜付出生命？’”
烈山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越了百年时光，看到了那个巧笑倩兮、眼神坚定的女子，他模仿着记忆中那清朗而坚定的语气：“她当时笑着回答我：‘烈山大哥，你这话不对。生命的存在本身，就是值得尊重和守护的奇迹，这与来自哪个世界无关。我帮助他们，是因为我拥有这样的能力，而他们需要帮助。看到因为我的努力，受伤的人得以痊愈，作恶的邪祟被净化，绝望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机……这种喜悦和满足，不就是最好的回报吗？难道守护美好的事物，还需要别的理由吗？’”
“她的话，如同晨钟暮鼓，敲醒了当时有些钻牛角尖的老夫。”烈山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感慨和一丝羞愧，“与她相比，老夫之前那些想着退出、想着回报的想法，确实显得……有些自私和狭隘了。于是，老夫放下了心结，决定与她一同并肩作战，惩奸除恶，净化邪祟。”
“那段时间，是我们最充实、也最快乐的时光。我们一同游历大陆，结识了其他一些志同道合的勇者朋友。大家虽然来自不同的世界，有着不同的能力，但目标一致，互相扶持，共同为了一个更美好的禹渊界而努力。我们确实清除了一大片区域的邪祟，让不少地方重现安宁，七神的力量也似乎有所回应……”
烈山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无奈和悲凉。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时间推移，问题开始显现。并非所有的勇者都如青蒿那般纯粹。有些人开始仗着自身强大的力量和高人一等的身份，贪图享乐，作威作福，甚至干涉各国内政，以满足私欲。勇者的名声，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各国的民众，最初对勇者是感激和崇拜的。但当他们发现，这些‘天降救星’同样有欲望，会犯错，甚至可能带来新的混乱时，恐惧和排斥的心理开始滋生。抗议、抵触勇者的声音渐渐出现。我们这些依旧坚持初心的人，也受到了牵连，被贴上了‘不可控’、‘潜在威胁’的标签。”
“老夫当时也觉得十分委屈。明明一心为了这个世界，为何还要遭受如此非议？幸好，一直有青蒿在身边支持、开导我，她说：‘但求问心无愧，何必在意他人眼光？我们做我们认为对的事就好。’”
“于是，我们依旧坚持着，有时甚至不惜违背当时各国统治者的命令，去做我们认为正确的事情。但这无疑加剧了我们与当权者之间的矛盾。”
“而更糟糕的是……”烈山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看到勇者清除邪祟后，七神之力慢慢恢复，七大国度之间开始了一场荒谬的‘勇者召唤竞赛’！【金刚墟】和【百草谷】害怕落后，也纷纷投入更多资源，试图召唤更多、更强大的勇者！”
“局面开始彻底失控，越来越多的勇者被召唤而来，素质却参差不齐。自私自利、野心勃勃者大有人在。他们消耗着巨量的、原本用于净化世界、恢复七神之力的能量，却往往带来更多的混乱和争斗。”
“我们好不容易清除了一些邪祟，让世界稍微恢复一点元气，转眼间就被新一轮的召唤和勇者间的内耗浪费殆尽。这个世界非但没有变得更好，反而在勇者泛滥中变得越来越糟，越来越混乱。”
“而更可怕的是，或许是因为世界的混乱加剧，负能量滋生，新出现的邪祟……也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难以对付。”
烈山的声音到这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回忆起了某种大恐怖。
“最后……灾难终于降临了。大概七十年前，一群前所未有强大的邪祟，仿佛是从世界最深的阴影中诞生，开始疯狂地吞噬一切。它们的力量，远超我们之前的任何认知。”
“当时，包括老夫和青蒿在内，所有还愿意为这个世界而战的勇者们，不得不联合起来，组成了最后的勇者联军，与那些可怕的邪祟展开决战。大战爆发前，我们在一处极其危险的无主之地深处，找到了一处……一处疑似禹汐女神留下的远古遗迹。”
说到这里，烈山突然停住了，脸上露出极其复杂的神情，混合着痛苦、恍然、以及一丝被背叛的愤怒。
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只是缓缓摇了摇头，不愿再深入细节。
但林风的心脏却猛地一跳，他瞬间想起了自由之神逍遥客曾隐晦提及的“七神的秘密”。他几乎可以肯定，烈山和青蒿他们在那个遗迹中，发现了七神的自私，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烈山深吸一口气，跳过了那段最关键也最痛苦的记忆，继续说道：“得知了某些……令人心灰意冷的真相后，军心一度涣散。但邪祟当前，我们已经没有退路。最终，惨烈无比的大战还是爆发了……”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充满了无尽的悲伤：“那是一场……真正的末日之战。勇者们死伤殆尽，鲜血染红了大地……许多相识的朋友，上一刻还在并肩作战，下一刻便化为了飞灰……而青蒿她……为了掩护其他人撤退，耗尽了她那充满生命力的本源……最终……也离我而去了……”
竹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和风吹竹叶的沙沙声。烈山闭上了眼睛，苍老的面容上充满了刻骨铭心的痛苦和哀伤，那是一种跨越了百年时光依旧未曾褪色的悲恸。
良久，烈山才缓缓睁开眼，眼神恢复了平静，但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哀莫大于心死。
“那一战之后，幸存的勇者寥寥无几，且大多心灰意冷，隐姓埋名。老夫也……万念俱灰。带着无尽的伤痛和对这个世界的失望，选择了隐居，发誓再也不问世事，只想在这僻静之地，了此残生……直到，岱宗的出现，和他那越来越疯狂的野心，以及……他对魔渊力量的触碰，将老夫……不得不从漫长的隐居中，再次重出于世。”
阿垚端着沏好的清茶进来，为几人一一斟上，然后又安静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竹屋内茶香袅袅，暂时驱散了方才沉重历史的压抑感。
烈山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目光温和地看向林风三人：“昨日多谢三位小友仗义出手，助‘天枢’长老救回萧掌柜。此事关乎我‘隐麟会’未来核心匠人打造，此情，老夫代‘隐麟会’铭记于心。”
林风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却真诚：“前辈言重了。萧掌柜于我有赠宝之义，且岱宗所为确实人神共愤，出手是应该的，不必客气。”
烈山点了点头，放下茶杯，目光再次扫过三人，尤其是仔细看了看林风，忽然叹了口气：“说了这么多陈年旧事，你们心中定然还有一个最大的疑惑：为何老夫这一把老骨头，还能活蹦乱跳地坐在这里，对着你们这些小年轻絮絮叨叨吧？”
他不等三人回答，便自问自答，脸上露出一丝追忆的温情：“这多半要归功于青蒿。她不仅是杰出的战士，更是一位医术通神的良医。她将她所知的许多调理身心、固本培元的养生秘法，毫无保留地教给了我。靠着这些法子和这山谷独特的灵气环境，老夫才能苟延残喘至今，再活个二三十年，或许也无问题。”
话锋一转，他的语气带上了几分英雄迟暮的慨叹：“不过，终究是老了。筋骨不比当年，修为也难有寸进。面对岱宗麾下日益增多的年轻勇者和那诡异的魔渊科技，老夫一人之力，终究是螳臂当车。所以，才不得不创立这‘隐麟会’，汇聚志同道合之士，暗中培养人才，积蓄力量。希望，能依靠更多年轻人的能力和热血，来阻止这场迫近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