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这道消息仿佛惊雷般,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罗成先是闪过不可置信之色,而后,脸上的血色,以极快的速度变得苍白。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那双原本神采飞扬的眸子此刻空洞无比,死死地盯着那名哨探,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接着,他身体晃了晃,若不是及时用手撑住案几,几乎就要栽倒在地。
姜松的眉头拧紧了一些,他与罗艺相认不久,父子之情尚浅,但骤闻生父如此凄惨的死讯,心头也难免涌上复杂的情绪——震惊、愤懑,还有一丝莫名的悲凉。
姜焕则是低低惊呼一声,脸上满是惊骇,下意识地看向父亲和叔父罗成。
李密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落在案上,茶水四溅,他却浑然不觉,脸上那运筹帷幄的神情消失无踪,只剩下浓浓的震惊。
秦琼的脸色也是凝重到了极点,这并不是说他对这位姑父有多少感情,而是对凌云这百无禁忌的手段,感到惊骇!
徐茂公、王伯当等人亦是齐齐变色,就连年轻气盛的裴元庆也被这消息震住了。
他们虽与罗艺无甚交情,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一位镇守边关多年、位高权重的朝廷公爵,说杀就杀了?
凌云之狠辣果决,权势之熏天,再次以一种血腥的方式展露无遗!
死一般的寂静在府内蔓延,众人耳边只有罗成粗重的喘息声。
“凌...云...”
良久,罗成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与一丝...难以言说的绝望。
他想怒吼,想咆哮,想立刻提枪杀往朔方,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捆住,那股曾经直面凌云时感受到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如同梦魇般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知道,自己去,就是送死。
裴元庆看着罗成那副悲愤欲绝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一股血气上涌,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于是猛地起身踏前一步,朗声道:
“魏公!那凌云如此猖狂,残害忠良,视天下英雄如无物!我等岂能坐视?不如就此联合各路义军,先北上讨伐凌云,为罗侯爷报仇,也为天下除去此獠!”
他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回应他的,是一片更加令人难堪的沉默。
李密脸色阴沉,没有开口。
徐茂公微微摇头。
秦琼、王伯当等人或是低头,或是移开目光,竟无一人响应。
就连刚刚丧父、恨意滔天的罗成,在听到“北上讨伐凌云”这句话时,也只是被惊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看了裴元庆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感激,但更多的是惨然和...一种默认式的沉默。
他比谁都更想报仇,但他也比谁都更清楚,那是何等渺茫甚至可笑的想法。
裴元庆愣住了,他看向自己的父亲裴仁基,却见父亲朝自己微微摇头。
片刻后,徐茂公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元庆将军,勇气可嘉,然,凌云坐拥北疆三州,带甲数十万,麾下贺兰山、贺拔胜等皆当世名将,兼有草原各部奉其为‘白虎圣主’,唯其马首是瞻。”
“而其自身武力,更是...深不可测!我等曾亲眼见其...唉,罢了!我军若北上,无异于以卵击石,恐未出河南,便已遭灭顶之灾,罗侯爷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啊。”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裴元庆心头刚刚燃起的火焰,也浇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他们可以谋划拦截龙舟,可以挑战朝廷权威,因为他们知道杨广已失民心。
但面对那个坐镇北疆,手握绝对实力,行事霸道酷烈的虎威王,他们甚至连挑战的念头,都难以升起。
罗成缓缓闭上眼睛,两行热泪无声滑落。
他知道,徐茂公说的是事实,这个仇,短时间内,报不了了。
姜松始终沉默,但放在膝上紧握的拳头,却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看着瓦岗众将的反应,他的心中对那个素未谋面的“虎威王”,刻下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印记。
李密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罗艺之死如同一声警钟,让他从席卷天下的狂热中清醒了几分。
他看了一眼悲痛欲绝、却又在凌云威名之下沉默的罗成,又瞥过面露惊容的众将,知道此刻绝不能示弱,更不能让恐慌蔓延。
瓦岗的旗帜必须继续向前!
随即,李密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部分沉稳:“罗成将军,还请节哀,保重身体!令尊罗侯爷之仇,我瓦岗铭记于心。”
“然,军师所言,乃是金玉良言,凌云之势,确非我等现今可正面撼动,此事...需待天时。”
他将“从长计议”改为“需待天时”,既承认了现实,又给罗成和众人留下了一丝渺茫的希望,不至于彻底绝望。
接着,话锋一转,李密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眼前之事上:“暴君杨广,天怒人怨,拦截龙舟,乃是顺天应人之举,亦是壮大我瓦岗、号召天下义士的良机,不容错过!”
“凌云在北,杨广在南,此乃天意,令我等可先诛暴君,再图后举!”
“眼下,我等当集中精力,详细商议,如何选定地点,如何调配兵马,如何聚拢各路义军,务求一击必中,扬我瓦岗之威!”
众人方才还没有对拦截龙舟之事商议出结果,但现在李密却直接拍板了。
其他人对此都感到一阵错愕,唯有徐茂公领会了李密的意图。
这是要借一场震动人心的胜利,来冲淡凌云带来的阴影,从而凝聚人心。
随后,他羽扇轻摇,接口道:“魏公所言极是,当务之急,是谋划截杀杨广之事,至于北疆...暂且观望为宜。”
他将“凌云”二字隐去,但众人都明白其意。
裴元庆张了张嘴,看看罗成,又看看李密和徐茂公,最终把那股想要北上的冲动压了下去,闷声道:“我听魏公的!打杨广也行!”
秦琼、王伯当等人也纷纷拱手:“谨遵魏公之命!”
他们同样需要一场战斗来证明自己,来摆脱那份无形的压迫感。
罗成死死咬着牙,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迹。
他知道,李密和徐茂公的决定是目前最“正确”的选择,报仇是奢望,拦截龙舟才是可能的现实。
想要报杀父之仇,只能等待那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天时”。
所以,他不得不将那滔天的恨意和无力感强行压下,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罗成...听从魏公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