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河卷走了陈六那具无头的残尸,如同冲刷掉一块微不足道的垃圾。
我背着婠绾,走在前面,史大脚步沉重地跟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脸色有些发白。
“嗨!兄弟!我叫姬九,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个甩不掉的“牛奶工”,不知何时又追了上来,
此刻正一脸激动地拍着史大的肩膀,声音洪亮得刺破了沉闷的气氛。
史大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手足无措,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小声道:
“我…我叫史大!”
“史大兄弟!好名字!听着就踏实!”
姬九仿佛找到了知己,热情洋溢地搂住史大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今后咱们共同为仙师做事,那就是一家人了!
史兄弟,你一看就是仙师身边的得力干将!
以后可得多提携提携小弟我啊!!!”
史大被他这通毫无逻辑、热情过火的“认亲”搞得彻底懵了,
一张憨厚的脸上写满了
“我是谁?我在哪?他在说什么?”
求助似的看向我,嘴唇嗫嚅着,
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扑面而来的“友谊”。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冰冷地落在姬九那张过分热情的脸上。
“姬九,对吧?”
我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
“我虽然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知道你死皮赖脸跟着我到底图什么。”
姬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立刻又堆了起来,刚想开口辩解。
我抬手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逐客的意味:
“但是,你要是真闲得发慌,
没事找事,我建议你,
去羊镇,或者更远的地方,
随便你去哪晃悠。
别再跟着我。”
说完,我不再看他一眼,背着婠绾,转身继续沿着土路向前走去。
“哼!”
趴在我背上的婠绾,似乎也对这个纠缠不休的“怪哥哥”很不满,
扭过头,对着姬九的方向,鼓起腮帮子,
用力地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吐了吐小舌头。
姬九被我的冷言拒绝,又被小丫头做了鬼脸,却丝毫没有气馁的意思。
他仿佛没听见我的警告,
反而把注意力完全转向了更加“好说话”的史大。
“史兄弟!”
姬九松开史大,
转而双手抓住他的胳膊,眼神“真挚”地追问,
“我们是朋友吗???”
史大被他问得一愣,看着姬九那“热切”的眼神,
再想想他刚才在陈家村帮我带路,下意识地、不太确定地点了点头:
“好…好像是吧???”
“那就对了!”
姬九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绽放出“胜利”的笑容,声音拔得更高,
“朋友和朋友在一起,天经地义!
这有什么不行的?!
仙师总不能连朋友之间互相陪伴都不允许吧?
史兄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艹!这他妈是什么厚颜无耻、强词夺理的神逻辑?!)
听到如此离谱的言论,我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太阳穴突突直跳。
真想立刻转身,从储物袋里抽出唐刀,
把这脑子有泡、话还贼多的家伙砍成八段!
不,应该是剁碎喂狗,然后将狗给扔进黑水河,彻彻底底的消失!!
但想到他那能在金丹余波中“轻伤”的诡异,我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
(妈的!狗皮膏药!甩不掉了!)
就在这时,姬九似乎察觉到我脚步的凝滞,
他眼珠一转,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极其古怪、甚至带着点“娇羞”的笑容,
捏着嗓子,用一种让我浑身汗毛倒竖的腔调,对着我的背影喊道:
“仙师~别那么绝情嘛!
就从了我吧!
我会好好待你的!!!”
“呕——!”
一股强烈的反胃感瞬间涌上喉咙!
我头皮瞬间炸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窜上后颈!
这他妈是哪里跑出来的妖孽?!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加快了脚步,背着婠绾,
几乎是逃也似地向前冲去,只想离这个瘟神远一点,再远一点!
“哈哈哈!”
身后传来姬九得意的大笑声,以及他对史大那没心没肺的解释,
“史兄弟你看!仙师是不是突然内急?
怎么跑这么快?跟后面有狗撵似的!
哈哈哈!”
“可…可能吧??”
史大被他这大胆的调侃吓得声音都在发抖,
只能含糊地应和,扛着陈六时都没这么累。
我在前面听到这话,脚下一个踉跄,
差点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倒!
(内急?!我艹你大爷的姬九!
你有毒吧!毒王吗!!!卧槽!!)
(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神经病?!
狗皮膏药都没他这么粘人!)
就在我内心疯狂吐槽、几乎要抓狂的时候,
前方,一片熟悉的、破败低矮的土坯茅屋轮廓,
终于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
”死“家村,到了。
一直跟在姬九身边、被他那套“朋友理论”和“内急论”搞得晕头转向、精神疲惫的史大,
在看到村口瞬间,身体猛地一震!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洪水般冲垮了堤坝!
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历经血腥后的疲惫,
是村子里那些弱小妇孺带给他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赎罪感!
他眼眶瞬间红了,嘴唇哆嗦着,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甚至暂时忘记了身边还有个喋喋不休的姬九。
村口,几个在废墟边佝偻着身子、试图清理碎石的老人和孩子,也看到了走来的我们。
当他们看清走在最前面的史大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狂喜!
“是…是史大!史大回来了!”
“老天爷开眼!史大没死!”
“史大哥!你可回来了!”
村民们激动地呼喊着,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迎了上来,仿佛看到了主心骨。
只有史大娘,那个拄着拐杖、
站在自家院门口,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激动地迎上去。
她布满皱纹的、苍老却依旧锐利的眼睛,先是落在了史大脸上——
那张曾经写满了风霜和与实际年龄严重不符的脸。
虽然相貌没有变,但眼神和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然后,她的目光又缓缓扫过史大身后的我,
以及那个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脸上带着古怪笑容、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的陌生年轻人。
史大娘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深深的叹息。
她微微摇了摇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沙哑地低语道:
“哎…史小子…长大了…
终于…终于从当年那件事里…走出来了点…”
她的目光越过激动的村民,望向这片“死家村”,
那眼神复杂无比,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洞察:
“这个村子…对史小子来说,到底是家…还是…挣不开的枷锁啊…”
说罢,她不再看村口的热闹,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转身,
向着自家的土屋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