擢升校尉的封赏大会,如同在已然炽热的炭火上又浇了一瓢热油,将“玉面小将军”宋青的声望,推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如今的北疆大营,乃至整个前线防线,你可以不知道某个营的主将是谁,但绝不会没听过“宋青”二字。
她的事迹被编成各种版本,在士卒间口耳相传。从最初的伙战献策,到孤军深入焚毁敌粮;从黑水河畔的浴血坚守,到落鹰涧内的以身作饵……每一次都险象环生,每一次都功勋卓着。尤其是落鹰涧一役,五百诱饵引敌五千精锐入彀,最终几乎将其全歼,这等胆魄与功绩,已非凡俗将领所能企及。加之其“玉面”之称,更为这传奇增添了几分引人遐想的色彩。
“青字营”的驻地,如今已从亲卫营相对偏僻的角落,调整到了更为核心、宽敞的区域。增补的兵员也已陆续到位,使得这支队伍重新满编至八百人,而且皆是经过筛选、慕名而来的悍勇士卒,其中不乏一些在其他部队中已小有名气、却甘愿调入宋青麾下效力的基层军官。整个“青字营”气象一新,士气高昂,俨然已成为北疆军中一支令人无法忽视的强悍力量。
宋青肩部的箭伤在阿木的精心调理和她自身远超常人的恢复力下,已开始结痂愈合,虽依旧不能剧烈运动,但日常行走和处理军务已无大碍。她没有沉浸在升迁的喜悦和如潮的赞誉中,反而更加忙碌。整训新兵,磨合队伍,与孙河、赵毅等骨干商议制定新的操典,将自己在实战中总结出的经验,尤其是小股部队渗透、骚扰、配合以及复杂地形下的作战要点,融入到日常训练中。
她知道,声望是一把双刃剑。它能带来尊重与便利,也会引来更苛刻的目光与更高的期望。她必须让“青字营”变得更强,才能配得上这“玉面小将军”的名号,也才能在这危机四伏的北疆更好地活下去,完成她必须完成的使命。
这一日,萧景珩下令举行全军大校,既为检阅落鹰涧大捷后全军的士气与状态,亦为震慑因秃发乌孤惨败而暂时龟缩、却依旧贼心不死的狄人。
校场之上,数万大军阵列严整,刀枪如林,旌旗蔽日。肃杀之气冲天而起,连天上的云朵似乎都被这股凛冽的军威所驱散。
萧景珩高踞点将台,玄甲鬼面,如同掌控杀伐的神只。各部兵马依令而行,演武操练,阵型变幻,马蹄声、脚步声、兵甲撞击声、以及士卒们操练时的呼喝声,汇成一股雄浑壮阔的铁血交响,展现出北疆边军强悍的战斗力。
当轮到亲卫营,尤其是“青字营”出场演练时,整个校场的气氛明显为之一变。所有目光,包括点将台上那些高级将领,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支打着“青”字旗号、军容严整、却又隐隐透着一股不同于其他部队的锐利与灵动的队伍。
宋青并未因伤缺席。她身着崭新的扬威校尉轻甲,外罩暗红披风,虽未亲自下场指挥演练,只是静静地骑在战马上,立于“青字营”队列之前,但她本身的存在,便已是一种无形的激励与象征。
演练开始。
“青字营”并未展示重甲冲锋或者呆板的方阵推进。他们分成数个小型战斗单元,在偌大的校场上,模拟山地、林地、河谷等复杂环境,进行高速机动、交叉掩护、精准射击、以及小范围的突击与反突击。动作干脆利落,配合默契无间,尤其是斥候与弓弩手之间的衔接,以及各小队在复杂指令下的应变能力,看得诸多行伍多年的老将都暗自点头。
这已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操练,更像是一场贴近实战的战术演练,将“青字营”擅长小规模、高强度、复杂环境下作战的特点展现得淋漓尽致。
“变阵!锋矢,突击!”担任现场指挥的孙河一声令下。
原本散开的小队如同有着无形的丝线牵引,迅速向中心聚合,眨眼间便形成一个锐利的锋矢阵型,如同真正的箭矢般,向着预设的“敌阵”发起迅猛的突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滞涩!
“好!”点将台上,一名性情耿直的老将忍不住抚掌低赞,“聚散如意,动若脱兔!这宋青,练兵确有一套!”
高莽站在萧景珩身侧稍后的位置,看着校场上那支生龙活虎、战术鲜明的队伍,眼神复杂。他曾是质疑宋青最力者之一,但落鹰涧的功绩和眼前实实在在的表现,让他不得不承认,此子确有其过人之处。他瞥了一眼身旁岿然不动、面具覆脸的萧景珩,心中暗叹,监军大人的眼光,确实毒辣。
演练结束,“青字营”八百将士重新列队,肃立无声,只有微微的喘息和战马偶尔的响鼻,显示出刚才演练的激烈。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到阵前那个清瘦的身影上。
宋青策马缓缓来到阵前,目光扫过自己麾下这些历经血火、如今更显精悍的儿郎,清越的声音在校场上空响起:
“今日操练,诸位兄弟表现甚佳!然,需知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平日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望诸位戒骄戒躁,勤练不辍,让我‘青字营’之名,不仅响彻北疆,更要让那狄人闻风丧胆!”
没有慷慨激昂的华丽辞藻,只有朴实无华却铿锵有力的要求和期望。
“愿随校尉,万死不辞!”八百人齐声怒吼,声浪如同实质,震撼人心!
这自发而出的、充满敬仰与忠诚的呐喊,比任何刻意的表演都更具说服力。校场周围的其他部队士卒,皆面露动容,看向“青字营”和宋青的目光,敬佩之色更浓。
点将台上,萧景珩缓缓站起身。
他这一动,整个校场数万人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只见他一步步走下点将台,早有亲卫牵过他的坐骑。他翻身上马,并未回归本阵,而是径直策马,向着“青字营”阵列前的宋青行去。
玄甲黑马,鬼面森然,在数万道目光的注视下,萧景珩如同移动的山岳,带着无形的威压,来到宋青面前。
宋青早已下马,躬身行礼:“监军大人。”
萧景珩勒住战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透过面具,在她依旧略显苍白的脸上和挺直的脊背上停留片刻。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
整个校场寂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知监军意欲何为。
良久,萧景珩才缓缓开口,声音透过面具,清晰地传遍四方:
“宋校尉。”
“末将在。”
“尔与‘青字营’之骁勇,本监军今日尽览。名不虚传。”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决然:
“自即日起,‘青字营’擢为亲卫营前锋营,享双倍军饷粮秣,一应军械甲胄,优先配给!北疆各部,见‘青’字旗,如见本监军亲临,皆需配合!”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前锋营!这是亲卫营中战斗力最强、地位最尊、承担最危险突击任务的绝对核心!享双倍军饷粮秣,优先配给军械,这已是超规格的待遇!而“见‘青’字旗如见监军”这一条,更是赋予了宋青及其部队极大的权限与荣耀!
这是何等的信任与倚重!
宋青心中亦是巨震,她抬头,迎上萧景珩那深邃难测的目光,沉声道:“末将,定不负监军大人重托!”
萧景珩微微颔首,忽然拔出腰间佩剑——那是一柄造型古朴、寒气森然的宝剑,剑身隐有龙纹,显然并非凡品。他手腕一翻,将剑连鞘递向宋青。
“此剑名曰‘破军’,随本监军多年,饮血无数。今赐予你,望你持此剑,为我大梁,再破强敌!”
赐剑!而且是监军随身佩剑!
这已不仅仅是信任,更是一种近乎托付的象征意义!
校场之上,响起了无法抑制的、如同海啸般的惊呼声!
宋青看着那递到面前的“破军”剑,能感受到其上蕴含的冰冷杀伐之气以及那份沉甸甸的期望。她伸出双手,郑重接过:“谢监军大人赐剑!宋青必以此剑,卫我疆土,斩尽来犯之敌!”
阳光之下,玄甲鬼面的监军,与手捧“破军”、昂然而立的玉面校尉,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这一刻,“玉面小将军”宋青之名,伴随着监军萧景珩这石破天惊的擢升与赐剑,真正意义上,名动北疆,深植于在场每一位将士的心中,再也无人能够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