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至。宋清辞麾下本部三千精锐,早已摩拳擦掌,肃杀之气弥漫营区。她制定的作战方案经过萧景珩首肯,核心在于一个“快”字,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小股部队的高机动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断那支北狄骑兵的退路,而后合围歼灭。
出征前,校场点兵。寒风猎猎,旌旗招展。宋清辞一身银甲,立于点将台前,目光扫过台下鸦雀无声、却眼神炽热的将士。她并未多言,只是拔出腰间佩剑,斜指苍穹,清越的声音穿透寒风:
“北狄扰我疆土,断我粮道,此战,当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诸君,随我杀敌,扬我军威!”
“杀!杀!杀!”
三千虎贲齐声怒吼,声浪震天,杀气直冲云霄。这一刻,什么身份谣言,什么朝堂风波,都被这纯粹的、属于军人的铁血豪情所淹没。宋清辞翻身上马,银枪在手,一马当先,率领部队如同离弦之箭,冲出营寨,卷起漫天烟尘。
萧景珩立于中军大帐外的高台上,遥望着那支逐渐远去的队伍,以及队伍最前方那道矫健决绝的身影,鬼面之下的眸光深沉难辨。
宋清辞的战术执行得极为顺利。她精准地预判了北狄骑兵的活动路线,亲率前锋精锐,以一场干净利落的伏击,成功咬住了敌军的尾巴,并按照预定计划,且战且退,将其引入了一处三面环山的狭长谷地。
后续部队迅速合拢,封死了谷口。一场毫无悬念的围歼战就此展开。北狄骑兵虽悍勇,但陷入绝地,又被分割包围,很快便溃不成军。宋清辞身先士卒,银枪所向,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北狄骑兵人仰马翻。麾下将士见主将如此勇猛,更是士气如虹,奋勇砍杀。
不到一个时辰,战斗便接近尾声。谷地中尸横遍野,残余的北狄士兵被分割成数个小块,在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
宋清辞勒住战马,微微喘息,银甲上溅满了敌人的鲜血,顺着甲叶滴滴答答落下。她环顾战场,心中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完成任务般的冷静。此战,足以向所有人证明她的能力,回应那些恶毒的谣言。
她正准备下令进行最后的清剿,异变陡生!
一名穿着普通北狄骑兵皮甲、浑身浴血、看似在狼狈逃窜的狄兵,在接近她约二十步远时,眼中骤然闪过一丝与她此刻狼狈形象截然不符的狠厉与精光!他猛地从马鞍旁抽出一把造型奇特、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短弩,根本无需瞄准,抬手便对着宋清辞的心口扣动了扳机!
“校尉小心!”身旁的亲兵目眦欲裂,惊呼出声。
那弩箭速度快得超乎寻常,破空之声尖锐刺耳,显然并非北狄制式装备,而是精心打造的刺杀利器!
宋清辞在对方眼神变化的瞬间就已心生警兆,千钧一发之际,她凭借在战场上生死之间磨砺出的本能,猛地向左侧一拧身!
“噗!”
幽蓝的弩箭未能命中心脏,却狠狠扎入了她右肩与锁骨之间的位置!一股钻心的剧痛瞬间传来,更可怕的是,一股麻痹之感顺着伤口急速蔓延!
箭上有毒!
“保护校尉!”亲兵们反应过来,怒吼着扑上前,刀剑齐出,瞬间将那名伪装成狄兵的刺客砍成了肉泥。
但更多的异变发生了!战场各处,竟然又接连冒出了七八个穿着狄兵服饰,却行动矫健、目标明确直指宋清辞的“刺客”!他们不再掩饰,悍不畏死地向着宋清辞所在的方向发起了决死冲锋!
“结阵!保护校尉!”副将声嘶力竭地大吼。
剩余的北狄残兵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开始疯狂地向宋清辞这边冲击,试图制造混乱。
战场形势瞬间逆转!原本的围歼战,变成了围绕宋清辞的惨烈护卫战!
宋清辞强忍着剧痛和麻痹感,左手挥枪格开一支刺来的长矛,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她看得分明,这些后来的刺客,身手路数绝非北狄所有,更像是……中原培养的死士!
是京城那边的人!他们竟然将刺客混入了北狄军队之中,或者说,是与北狄有所勾结,布下了这个必杀之局!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什么粮道,而是她宋清辞的性命!
“呃……”毒素蔓延极快,她感觉右半边身体正在迅速失去知觉,视线也开始有些模糊。她死死咬住舌尖,利用剧痛保持清醒,厉声下令:“不要乱!收缩阵型!楚凌风部的援军就在左近,坚持住!”
她的冷静感染了麾下将士,慌乱的情绪被迅速压下,残存的士兵紧紧围拢在她周围,组成了一道血肉城墙,与刺客和北狄残兵殊死搏杀。
鲜血不断飞溅,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
就在宋清辞感觉快要支撑不住时,战场外围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和喊杀声!一支打着“楚”字旗号的骑兵,如同旋风般杀入战场,正是按照计划前来策应、听到这边杀声有异而加速赶来的楚凌风部!
生力军的加入,瞬间扭转了战局。刺客和北狄残兵在内外夹击下,迅速被歼灭。
楚凌风一马当先,冲到宋清辞身边,看到她肩头那支幽蓝的弩箭和苍白的脸色,大惊失色:“宋兄弟!你怎么样?!”
“箭……有毒……”宋清辞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向前栽倒。
楚凌风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触手之处,只觉得她身体滚烫,却又在微微颤抖。“军医!快传军医!”他厉声嘶吼,立刻下令部队护送宋清辞全速返回大营。
当昏迷不醒、身中剧毒的宋清辞被紧急送回大营时,整个军营都震动了。
萧景珩得到消息,几乎是瞬间从座位上弹起,案几被带翻,文书散落一地也浑然不觉。他身形一闪,已如鬼魅般出现在宋清辞的营帐外。
帐内,军医正在紧张地处理伤口,浓重的血腥味和一股奇异的腥甜气味(毒素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宋清辞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中透着一股诡异的青黑,呼吸微弱。
萧景珩站在帐门处,鬼面隔绝了他的表情,但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冰寒彻骨的杀意,让帐内所有忙碌的军医和亲兵都感到呼吸困难,如同坠入冰窟。
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沉默的杀神。目光死死盯着榻上那道脆弱的身影,看着她肩头那狰狞的伤口和幽蓝的箭杆,看着他平日里清亮锐利的眼眸此刻无力地闭合着。
一股从未有过的、近乎毁灭一切的暴怒,在他胸腔中疯狂冲撞。他们竟然敢!竟然真的敢将手伸得这么长,用如此卑劣狠毒的手段,在他的眼皮底下,对她下此毒手!
这不仅仅是刺杀,这是对他萧景珩最赤裸裸的挑衅!
“毒,可能解?”他开口,声音嘶哑低沉,仿佛来自九幽地狱。
为首的军医战战兢兢地回话:“回……回将军,此毒极为古怪,见所未见,毒性猛烈且蔓延极快……属下……属下只能先用金针封住穴道,延缓毒性攻心,再以解毒丹尝试……但……但能否奏效,属下……实在没有把握……”
没有把握……
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萧景珩心上。
就在这时,一名“暗刃”成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递上一枚从刺客尸体上搜出的、非金非铁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诡异的图腾。
同时,低声道:“将军,扬州急报……我们……晚了一步。刘能,死了。死于……‘意外’火灾。”
刘能死了!
宋清辞身中剧毒,命悬一线!
两条至关重要的线索,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残忍地斩断!
萧景珩猛地攥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那冰冷的玄铁鬼面,似乎都无法完全隔绝他眼中那滔天的怒火与杀意。
血溅辕门,危机已不再是暗流,而是化作了刺向咽喉的利刃!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京城的方向,目光穿透营帐,冰冷如万载寒冰。
他们,彻底激怒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