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剧院的喧嚣被彻底关在车门外。悬浮车内重回极致的静默，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窗外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无声滑过。
夕语正襟危坐，手指还残留着被紧紧握过的触感，温热，干燥，带着薄茧的粗糙摩挲感，挥之不去。那只手此刻安分地放在自己膝盖上，指尖却微微蜷缩着。
她不敢侧头，眼角的余光能瞥见阿尔伯特冷硬的侧脸轮廓，他仿佛剧院里那个突如其来的紧握从未发生，依旧是那座无动于衷的冰山。
可空气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一种无形的、绷紧的、带着微妙温度的东西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让她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
悬浮车平稳驶入主帅府邸，穿过森严的守卫，最终停在西翼入口。
阿尔伯特先一步下车，站在车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如同来时一样，向她伸出手臂。
夕语搭着他的手臂下车，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谢谢……今晚的演出。”
“嗯。”他收回手臂，语气平淡无波，“礼服会让管家处理。”
标准的结束语。今晚的“任务”似乎到此为止。
夕语点点头，转身准备逃回自己的房间，消化这过于混乱的一晚。
刚迈出一步，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依旧没什么起伏，却让她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睡衣。”
仅仅两个字，被他说得如同军令般清晰冷硬。
夕语的耳根“轰”一下烧起来，血液全往头顶涌。他听到了！他不仅听到了，他还记得！而且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旧事重提！
她僵硬地转过身，脸上努力维持镇定，甚至试图挤出一个无辜的笑：“啊？什么睡衣？”
阿尔伯特站在几步之外，廊下冷白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窝投下阴影，冰蓝色的眼眸锁着她，里面似乎有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玩味。
“你提到的，”他慢条斯理地，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面，“舒适度。”
“……”夕语感觉脸颊快要烧穿了。她当时只是随口怼那个贵族夫人，根本没想过会被当事人听见，还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被单独拎出来“审问”。
“我……我就是随便说说……”她眼神飘忽，下意识地想后退。
阿尔伯特却向前迈了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逼近，带着刚从外面带来的冷气和那股独特的、压迫性的雪松气息。
“所以，”他垂眸，目光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上，声音压低了些许，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是不满意府里准备的睡裙？”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缓缓扫过她被星蓝长裙包裹的肩头，那目光并不带狎昵，却让夕语觉得比任何露骨的注视都更让人心跳失序。
“不是！很满意！都很舒服！”她几乎是抢着回答，声音有点发颤，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是么。”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又一阵沉默。夜风吹过庭院，带来植物细微的沙沙声。
阿尔伯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脸上，似乎在审视，又似乎在等待什么。
夕语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大脑一片空白，只求速速脱身：“很晚了！您……您也早点休息！晚安！”
她语无伦次地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快步冲进西翼的门内，连背影都透着慌张。
阿尔伯特站在原地，没有阻止，也没有离开。
他看着她仓惶消失的背影，听着那略显凌乱的脚步声远去，直到彻底听不见。
冷白的灯光下，他那张万年冰封的、缺乏表情的脸上，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快得如同错觉。
冰蓝色的眼眸里，沉淀了一整晚的、某种深沉的暗色，终于缓缓流动起来，像解冻的寒渊。
他在夜风里又站了片刻，才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截然相反的东翼。
而另一边，夕语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心脏还在砰砰狂跳，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她抬手，看着自己那只被他紧紧握了整场演出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力道。
还有他那句低沉冰冷的“睡衣”。
“……要命。”她把滚烫的脸埋进掌心，发出了一声模糊的、近乎呜咽的哀嚎。
这座冰山……他绝对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