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缪斯抱着谢逸燃,步入了要塞指挥中心的会议室。
金属门无声滑开,长条会议桌旁已经坐了不少军官,空气中弥漫着战前的肃杀。
然而,几乎是在厄缪斯踏入的瞬间,一道冰冷黏着的目光便铮然穿过一个个身影直直锁定过来。
厄缪斯脚步未停,深蓝色的眼眸不着痕迹地扫过全场,立刻对上了那道视线的来源——阿纳斯塔·西尔弗。
他坐在会议桌靠后的位置,穿着要塞校官的制服,肩章一丝不苟。
曾经耀眼的冰蓝发色似乎失去了些许光泽,被规整地梳向脑后,露出光洁却略显苍白的额头。
那张曾经写满高傲与刻薄的脸,此刻像是戴上了一张严丝合缝的面具,冷漠刻板,趋近于麻木的平静。
唯有那双同色系的冰蓝色的眼睛,深处翻涌着难以辨明的暗流,正毫不避讳地看着他,以及他怀里的谢逸燃。
注意到他视线下移的那一刻,厄缪斯的心跳漏了一拍,抱着谢逸燃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一种混合着警惕与厌恶的情绪瞬间攀升。
他能感觉到对方那目光在谢逸燃安静的面容上停留了片刻,带着审视的冷意。
只是却并没有展露更多的动作,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明显的情绪,只是一味凝视。
“上将。”
一旁的副官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注视,以及厄缪斯怀中与战场格格不入的存在,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恳切劝道。
“会议时间可能较长,是否……先将阁下安置在休息室?那里有完备的安保……”
“不必。”
厄缪斯打断他,声音不高,却明显容不得任何质疑。
他抱着谢逸燃,径直走向主位,动作流畅地拉开椅子坐下。
然后直接当着一众军官的面,小心的调整了一下谢逸燃的位置,让他侧坐在自己腿上,脑袋安稳地靠在自己胸前。
时隔六年,厄缪斯的腿已经成了谢逸燃的专属座位。
厄缪斯的动作也是自然无比,仿佛在做的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整个会议室因他这举动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所有军官的目光都闪烁不定,在厄缪斯、他怀中的谢逸燃之间来回逡巡。
角落里,阿纳斯塔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暗流似乎汹涌了一瞬,但表面上,他依旧维持着那副死寂。
他依旧没有像其他虫那样刻意移开视线,反而依旧在继续看着,自始至终不曾偏移过半分。
厄缪斯无视了所有的窥探,他抬手,指尖在谢逸燃冰凉的手背上极轻地摩挲了一下,随后抬眼看向主持会议的要塞指挥官,语气冷冽如常。
“开始吧。”
他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气氛,会议流程得以继续。
星图被放大,敌我态势被清晰标注,战术讨论逐渐深入。
然而,厄缪斯始终能感觉到那道来自侧前方的目光,如同附骨之疽,冰冷地贴在他的脊背上。
他没有再回望,全部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战局分析和怀中的谢逸燃身上。
只有在无虫注意的间隙,他垂眸看向谢逸燃沉睡的容颜时,深蓝色的眼底才会掠过一丝极深的阴霾。
阿纳斯塔……
他在这里,绝不可能只是巧合。
而他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睛里,藏着的究竟是六年疗愈后的沉寂,还是被更深压抑下去的疯狂?
厄缪斯不知道,但他绝不会掉以轻心。
任何可能威胁到谢逸燃的存在,都必须被严密监控,必要时……彻底清除。
最终,会议在一种表面严谨,内里却暗流汹涌的氛围中结束。
军官们陆续起身离开,厄缪斯也小心地抱着谢逸燃,准备返回他在要塞的临时办公室。
走廊冰冷而空旷,银白色的金属墙壁反射着两人交叠的身影。
就在拐向办公室方向的岔路口,一个身影静静地倚靠在阴影处,仿佛早已与墙壁融为一体。
是阿纳斯塔。
在看见厄缪斯的一瞬间,他即刻站直了身体,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冰,刹那笼罩住厄缪斯以及他怀中那只毫无知觉的雄虫。
迎面而来厄缪斯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似早有预料般,连抱着谢逸燃的手臂都没有一丝晃动,只是深蓝色的瞳孔却在微微收缩。
“兰斯洛特上将。”
阿纳斯塔开口,声音是一种刻意打磨过的平稳,失去了六年前的那种刻薄,却更添一种沉闷的死气。
他的目光掠过厄缪斯肩头的上将肩章,最终落回到谢逸燃脸上,眼神复杂难辨,只是直观的冷。
“西尔弗校官。”
厄缪斯回应,语气是公事公办的疏离,带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
“有事?”
阿纳斯塔的嘴角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算不上笑容的弧度。
“没事,只是没想到,时隔六年,还能看到如此……‘情深不渝’的场景。”
他的语调平铺直叙,却像能轻易淬起周围的冰。
“抱着一只……‘睡美虫’,指挥千军万马,兰斯洛特,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总能做出些惊世骇俗的事情。”
他刻意回避了那个禁忌的词汇,但话语里的讽刺意味却不言而喻。
厄缪斯的神色瞬间冷了下去,周遭的空气也仿佛都因他的不悦而凝滞,阴湿的可怕。
他向前踏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压力,将阿纳斯塔笼罩在阴影之下。
“注意你的措辞,西尔弗。”
厄缪斯的声音不高,脸色却有些发黑,好似能滴出墨来。
“谢逸燃是我的雄主,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对他的任何不敬,都是在挑衅我的底线。”
他深蓝色的眼眸紧紧盯着阿纳斯塔,不容对方有任何闪避。
哪怕阿纳斯塔实际并没说出什么,仅仅只是语气嘲讽,便能轻易引起厄缪斯的极大不悦。
“我记得在卡塔尼亚,你已经为自己的‘失态’付出过代价,看来六年的治疗,并没有让你学会真正的‘清醒’。”
提到卡塔尼亚,阿纳斯塔那副死水般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冰蓝色的眼底猛地翻涌起剧烈的情绪,那些被掩盖的憎恨与嫉妒再次翻涌了出来,夹杂着一丝厚重的绝望。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但很快又强迫自己恢复了那副刻板的平静。
“代价?”
阿纳斯塔低笑一声,那笑声干涩而沙哑。
“是啊,我付出了代价,被深渊折磨,像个疯子一样被关起来‘治疗’……而你呢,厄缪斯?你得到了什么?一个虚假的英雄名头,一个上将的职位,还有……一具永远无法回应你的尸体!”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带着积压了六年的怨毒。
厄缪斯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极其可怕,这再度触及了厄缪斯的逆鳞。
他后颈处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浓烈的晚香玉带着浓重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压向阿纳斯塔。
“你、再、说、一、遍。”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阿纳斯塔被他骤然爆发的压迫感逼得后退了半步,脸色更加苍白,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却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快意。
他看着厄缪斯这副被彻底触怒的样子,看着他怀中那个依旧“沉睡”、对一切争执毫无所觉的谢逸燃,一种混合着痛苦和扭曲满足感的情绪在他心中滋生。
“我说错了吗?”
阿纳斯塔喘了口气,强行稳住声音,目光死死钉在谢逸燃脸上。
“他死了!厄缪斯!六年前就死在那个冰天雪地里了!是你亲手把他从雪里挖出来的,你比任何虫都清楚!你现在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在自欺欺虫!抱着一个冰冷的玩偶,扮演着深情的戏码,你不觉得可悲吗?!”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要将这六年来所有的压抑和愤懑都倾泻出来。
那些对厄缪斯求而不得的扭曲爱恋,对谢逸燃能轻易得到他渴望一切的疯狂嫉妒。
在深埋了六年之后,此刻都化作了最恶毒的语言利箭,射向厄缪斯最脆弱的禁区。
“他给不了你任何东西!标记随着时间消散,信息素也早已经不存在!他不能给你安抚,甚至不能给你一个后代!你看看你现在,厄缪斯·兰斯洛特,帝国最年轻的上将,却活在一个自己编织的梦里!你……”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