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湿痕在昏暗中无声地蔓延，如同一个看不见的伤口在持续渗血。
鲜红的色泽在深色木料上晕染开，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刺眼，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却毋庸置疑的人形——宽袍大袖，倚栏侧立，正是画中那美人的姿态！
它没有来。
但它无处不在。
陈恪僵在藏书室门口，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眼睁睁看着那血色人形在案几上变得愈发清晰，甚至能隐约分辨出云鬓的轮廓，感受到那无形无质、却沉重如铅的凝视。
“呃......嗬......”
身后传来周邈更加痛苦的呻吟。
陈恪猛地回头，只见周邈蜷缩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咳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和下巴，那绒布上也洇开了一大片暗红。
他的脸色不再是苍白，而是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色，瞳孔开始涣散。
“周邈！撑住！”陈恪冲回他身边，试图将他扶起，却发现周邈的身体异常沉重，而且冰冷得吓人，仿佛体内的热量正被某种东西急速抽走。
那种冰冷的、带着水汽的寒意，正是从周邈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不是医学意义上的咯血！这是那幅画在隔空索取它的“血食”！周邈的生命力，正随着他的血液，被那无形的邪物吞噬！
必须阻止它！
陈恪的视线疯狂扫过藏书室，最终落在周邈刚刚翻看过的、他曾祖周明渊的日记上。
速避！速毁之！日记里最后的警告在他脑中轰鸣。
毁掉！只有毁掉那幅画的根源，才能救周邈！
可是，画在公寓！
他们此刻在几十公里外的工作室！而且，那画邪门至此，普通的毁坏方式真的有用吗？日记里提到，陆家那把大火都未能将其焚毁！
水？火？日记和卖家都严禁近水火，这禁忌是保护观察者，还是......保护画本身？如果水火能伤它，为何陆家大火无效？
一个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没有时间犹豫了！
陈恪的目光定格在藏书室角落的一个黄铜炭盆上——那是周邈冬天用来取暖的仿古器具，旁边还放着引火用的酒精块和小瓶工业酒精。
他像一头绝望的困兽，猛地扑过去，抓起那瓶酒精和几块固体酒精，又扯下书架上一本厚厚的、无关紧要的旧账册，揉成一团。
然后，他再次看向案几上那越来越清晰、几乎要滴下血来的红色人形湿痕。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陈恪嘶吼着，将酒精猛地泼洒向那血色人形所在的区域，然后将引火的酒精块和纸团狠狠砸了过去！
“轰！”
打火机蹿出的火苗接触酒精的瞬间，爆燃起一团蓝黄色的火焰，迅速吞噬了案几的表面。
火焰跳跃着，舔舐着那血色的人形湿痕。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火焰触及那湿痕的瞬间，竟然发出了一阵细微的、如同冷水滴入热油般的“滋滋”声，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腥气的白烟从火焰中升起。
那血色的痕迹在火中非但没有被烧焦变黑，反而像是活物般剧烈地扭动、收缩起来！
同时，地上的周邈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猛地弓起，又重重摔落，咳出的血量骤然增加！
火焰伤到了它！但也在加剧对周邈的伤害！
这邪物与周邈的生命力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连接着！
陈恪的心沉入谷底。他不能继续烧下去，周邈会先死！
他抄起旁边一块厚重的防尘毡布，奋力扑打着案几上的火焰。
火势不大，很快被扑灭，只留下焦黑狼藉的桌面和一股混合着焦糊、酒精和淡淡腥味的怪异气味。
案几上，那血色的人形湿痕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然而，周邈的状况并没有好转。
他停止了咳嗽，但呼吸变得极其微弱，胸膛只有微不可察的起伏，脸色灰败，如同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那冰冷的寒意依旧萦绕在他周围。
物理上的隔绝和攻击无效？或者，是因为根源不在此处？
陈恪跪坐在周邈身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绝望。
他看着朋友生命的气息一点点流逝，自己却束手无策。
等等......根源！
那幅画还在公寓！所有的异象，都是那幅画的力量投射！要救周邈，必须回到源头！必须直面那幅“月下美人图”！
这个念头疯狂而危险，但却是眼下唯一的、清晰的方向。
陈恪不再犹豫。他迅速检查了周邈的状况，将他安置在相对舒适的位置，确保呼吸道通畅。然后，他抓起车钥匙，深深看了一眼气息奄奄的周邈。
“坚持住，等我回来！”
他冲出工作室，重新投入冰冷的雨夜之中。雨水打在他脸上，混合着汗水与未知的恐惧。
他发动汽车，引擎发出咆哮，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抓挠着，车子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市区的公寓疾驰而去。
夜晚的道路空旷了许多。雨刮器单调地摆动，刮开连绵的雨幕。
陈恪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必须在周邈的生命被彻底吸干之前，毁掉那幅画！
他回忆起日记的内容：“勿近水火，恐激其变”。刚才的火焰似乎确实“激”怒了它，或者加剧了它的吞噬。
那么，正确的毁坏方式是什么？陆家的大火无效，是否意味着普通火焰不行？需要特殊的“火”？还是......需要满足某种条件？
卖家的话也在耳边回响：“切勿装裱，勿近水火，子时勿观。” 这三条禁忌，是否不仅仅是保护观察者，也揭示了这幅画的某种“规则”或者说“弱点”？
不能装裱，是怕固定其形态，让它更容易“活动”？
不能近水火，是怕什么？激怒？还是......某种净化？
子时勿观，是怕在阴气最盛时唤醒它？
如果子时观画会“醒其灵”，那么现在距离子时（23点-1点）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它的“灵”是否已经彻底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