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武三年,二月十五日。
太原至大同的铁路线上。
这条刚刚贯通不久、连接着晋国心脏与北疆前线的钢铁大动脉,此刻正经历着它诞生以来最繁忙、也是最惊心动魄的一天。
寒风依旧凛冽,但铁轨上却热气腾腾。
每隔半个时辰,就有一列满载着粮食、弹药、被服,甚至是拆卸下来的野战炮组件的列车,呼啸着向北驶去。而在返程的列车上,则挤满了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员,以及那些因为“焦土政策”流离失所、被安置到后方的难民。
这是一条生命线,也是一条死亡线。
对于清军来说,这条铁路就是插在他们眼中的一根刺。虽然多尔衮的主力正在向怀来集结,但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晋军如此轻松地调兵遣将。
桑干河畔,一处铁路桥附近。
这里地形复杂,两边是荒山,中间是河谷。一支五百人的满洲正红旗骑兵,此刻正埋伏在山坳里。他们每个人都身披白色披风,与雪地融为一体。
领头的佐领名叫阿古拉,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猎手。
“都给老子听好了!”阿古拉压低声音,哈出的白气在胡子上结了霜,“咱们的任务不是杀人,是毁路!待会儿那冒黑烟的怪物一来,咱们就冲下去,把炸药包塞到铁轨下面,炸断桥梁!只要路断了,卢象升的大军就得饿死在大同!”
“喳!”
骑兵们握紧了手中的炸药包和引火折子,眼神中透着一股亡命徒的凶狠。他们知道这是在玩命,但摄政王许诺了,炸毁一段铁路,赏银千两,官升三级。
远处,传来了沉闷的轰鸣声。
大地震动,铁轨轻颤。
“来了!”阿古拉眼中精光一闪,“准备!”
一列冒着滚滚黑烟的列车从南边的山谷转弯处驶来。但这列火车有些奇怪,它并不像普通的运兵车那样全是闷罐车厢,它的车头格外巨大,外面包裹着一层厚厚的铁甲,上面还铆着密密麻麻的铜钉。
更诡异的是,在列车的中段和尾部,各挂着一节敞篷车厢,但车厢四周都被沙袋和铁板围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几个黑洞洞的枪眼和……炮口?
这就是李天工呕心沥血打造的第一列“装甲列车”——“雷霆号”。
“冲啊!”
阿古拉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这是立功的机会。随着他一声令下,五百骑兵如雪崩般从山坳里冲了出来,向着铁路桥狂奔。
“呜——!!!”
列车发出一声凄厉的汽笛长鸣,但这并不是惊恐的尖叫,而是战斗的号角。
“敌袭!三点钟方向!距离五百步!”
“雷霆号”上,负责指挥的团长李铁柱(此时已升任团长,负责护路)放下了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帮鞑子,还真是不长记性。真以为咱们的火车是用来拉煤的?”
他拿起挂在胸前的铁皮喇叭,大吼一声:“全体战斗准备!让这帮土包子见识见识,什么叫移动堡垒!”
“咔嚓!咔嚓!”
装甲车厢的射击孔挡板被拉开,数十支“兴武二式”步枪伸了出来。
与此同时,那两节敞篷车厢上的伪装网被掀开,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两门75毫米野战炮,以及四挺由多管火铳改装的“手动加特林”。
“开火!”
“轰!轰!”
两门野战炮率先发言。炮口喷出橘红色的火焰,两枚开花弹在清军冲锋的必经之路上炸开。
剧烈的爆炸掀翻了十几匹战马,冲击波夹杂着弹片,瞬间清空了一小片区域。
阿古拉吓了一跳:“这……这车上怎么还带着炮?”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距离铁路桥只有不到三百步了!
“冲过去!贴上去他们就没法开炮了!”阿古拉挥舞着马刀吼道。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更加密集的弹雨。
“突突突——突突突——”
那四挺“手动加特林”开始转动。虽然射速比不上后世的机枪,但那种持续不断的火力压制,在这个时代依然是无解的存在。
清军骑兵像割麦子一样倒下。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射,在这种钢铁怪兽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们的箭射在覆盖了铁甲的车厢上,只能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连个印子都留不下。而车厢里射出的子弹,却能轻易穿透他们的皮甲和肉体。
“这……这怎么打?”
阿古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下在距离铁路还有一百步的地方,就被打成了一堆碎肉。那种绝望感,让他想起了杀虎口的那一夜。
“撤!快撤!”阿古拉调转马头想跑。
“想跑?晚了!”
李铁柱冷笑一声,“狙击手,点名!”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
阿古拉只觉得后背一凉,紧接着胸口一阵剧痛。他低头看去,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胸膛,带出了一蓬血雾。
“好……好快的车……”
阿古拉栽落马下,视线逐渐模糊。在他最后的意识里,只看到那列喷吐着黑烟和火舌的钢铁巨龙,依旧保持着惊人的速度,轰隆隆地碾过了大桥,向着北方绝尘而去。
五百精骑,全军覆没。而“雷霆号”仅仅是在铁甲上留下了几道划痕。
这场小规模的战斗,只是那天无数次交锋的一个缩影。
在长达数百里的铁路线上,清军派出了无数支骚扰小队,试图切断晋军的补给线。但在装甲列车和沿途碉堡的联合绞杀下,他们除了留下一地的尸体,什么也没得到。
二月十八日,大同。
这座古老的边关重镇,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兵营和物资中转站。
火车站内,人声鼎沸,机器轰鸣。
一列刚刚抵达的运兵车缓缓停靠。车门打开,成千上万名身穿新式棉甲、精神抖擞的晋军士兵跳下站台。他们迅速整队,在军官的口令声中,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往城外的集结地。
而在另一侧的货运站台上,几十台蒸汽吊车(李小宝的简易发明)正在将沉重的红衣大炮和成箱的弹药从车皮上吊装下来。
“快!动作快点!把这批炮弹运到前线炮兵阵地去!”
“那边的粮食,先入库!别让雪淋湿了!”
无数民夫推着独轮车,喊着号子,穿梭在物资堆成的小山之间。
卢象升站在城楼上,俯瞰着这繁忙而壮观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
这就是工业的力量。
这就是降维打击的底气。
当多尔衮还在靠着牛车马车,在泥泞的官道上艰难地运送粮草,甚至不得不靠抢掠百姓来维持补给时,晋军已经实现了机械化运输。
“王爷。”赵云飞大步走上城楼,身上的披风还带着雪花,“前锋部队已经抵达宣府外围。清军在沿途坚壁清野,甚至在水源投毒,确实给我们造成了一些麻烦。但是……”
赵云飞指了指城下那源源不断的物资车队,笑道:“有了这铁疙瘩,咱们的后勤就像是在家门口一样。水里有毒?咱们喝后面运来的桶装水!没粮食?咱们吃后面运来的罐头和压缩饼干!多尔衮想饿死我们,那是做梦!”
卢象升点了点头,目光投向东方。
“多尔衮不仅想饿死我们,他还想吓死我们。”卢象升冷笑一声,“听说他集结了十五万大军,还搞了个什么‘焦土计’,甚至逼着汉军旗剃发?”
“是。”赵云飞神色一肃,“据情报,多尔衮已经疯了。他在怀来一带集结了所有的主力,还摆出了一百门红衣大炮,准备跟我们决一死战。”
“一百门?”卢象升不屑地哼了一声,“那就让他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火炮。”
“传令下去!”卢象升猛地一挥手,“大军修整一日,明日拂晓,全线出击!目标——怀来!我要在土木堡,给这位摄政王好好上一课!”
“是!”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
“报!王爷!李尚书……李尚书来了!”
“李天工?”卢象升一愣,“他不在太原盯着兵工厂,跑这儿来干什么?”
片刻后,满身油污、一脸疲惫但眼神却亮得吓人的李天工冲上了城楼。
“王爷!成了!成了啊!”李天工激动得语无伦次,“那个……那个大家伙,造出来了!”
“什么大家伙?”赵云飞好奇地问。
李天工深吸一口气,指着火车站最末端的一节被蒙得严严实实的平板车。
“按照小宝图纸,加上徐尔觉改进的引信……第一门‘超级臼炮’,也就是您说的那个……‘攻城锤’!”
卢象升眼睛一亮。
所谓的“超级臼炮”,其实就是一种口径极大的短管炮,专门用来发射超重型爆炸弹,用于摧毁坚固的城墙或工事。虽然射程不远,但威力惊人。
“多大口径?”卢象升问。
“三百毫米!”李天工比划了一个夸张的手势,“一发炮弹重三百斤!里面装了五十斤的高纯度炸药!这玩意儿一炮下去,别说城门,就是半个城楼都能给轰没了!”
“好!好!好!”卢象升连说三个好字,“把它给我运上去!怀来城墙坚固,正愁没东西啃这块硬骨头。有了这把‘大锤’,我看多尔衮还怎么守!”
夕阳西下,将大同城染成了一片血红。
这血色,既是战争的预兆,也是新时代黎明前的阵痛。
而在数百里外的怀来卫,多尔衮正站在城头,看着西方。他的身后,是连绵数十里的清军大营,是无数被迫剃发的汉军士兵恐惧的眼神,是那一百门崭新却显得有些笨重的红衣大炮。
“卢象升,你来吧。”多尔衮握紧了刀柄,指节发白,“这里是土木堡,是大明的伤心地。本王要让你也尝尝,什么是全军覆没的滋味!”
他不知道,向他驶来的,不仅仅是一支军队,而是一整个被工业武装到了牙齿的时代。
那一夜,大同的火车站彻夜未眠。
那一夜,钢铁洪流的轰鸣声,盖过了北风的呼啸,成为了这个春天最震撼人心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