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武三年,五月初六,巳时(上午9点)。
长江,这条横亘在中华大地上万古流淌的巨龙,此刻在瓜洲渡至燕子矶的宽阔江面上,呈现出了一幅千年来未曾有过的奇异画卷。
硝烟尚未散尽,江水依旧浑浊,夹杂着无数破碎的木板、断裂的桅杆以及南明水师士兵的尸体,缓缓向下游漂去。而在这些残骸之间,三艘巨大的黑色铁甲舰——“镇海”、“定远”、“致远”,正如同三头巡视领地的史前巨兽,冒着淡淡的黑烟,在江面上缓缓游弋。它们那高耸的烟囱、狰狞的撞角以及黑洞洞的炮口,构成了这片水域绝对的权威,任何试图靠近的南明残余小船,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它们那密集的机关炮撕成碎片。
长江天堑,已成通途。
但这仅仅是开始。对于卢象升来说,打通水路只是第一步,如何将北岸那五十万大军、数千门火炮以及那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后勤辎重队安全、快速地运送到南岸,才是对这个新生工业政权真正的考验。
北岸,瓜洲渡口。
“工兵营!上!动作快点!别让执政官等着!”
工部尚书李天工此刻正站在一艘由蒸汽明轮拖船牵引的巨大平底驳船上,手里挥舞着令旗,嗓子已经喊哑了。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一场令人眼花缭乱的“工程魔术”开始了。
早已在岸边待命的工兵部队,并没有像传统的军队那样去砍树造筏子,而是推出了一节节早已预制好的、巨大的铁皮浮箱。这些浮箱呈长方体,内部中空,外部涂着防锈漆,两端带有特制的连接卡扣。
“一号船组,到位!”
“二号船组,连接!”
“铺设桥面!”
在几十艘蒸汽小火轮的拖带下,这些沉重的浮箱被迅速拖入江中,并在湍急的水流中精准地排列成行。工兵们熟练地操作着绞盘和卡扣,伴随着一阵阵金属撞击的脆响,一个个浮箱被牢牢地锁死在一起,并在江底抛下了重型铁锚以固定位置。
紧接着,厚实的松木板和防滑铁板被铺设在浮箱之上。
仅仅一个时辰。
真的只用了一个时辰。
一座横跨长江南北、宽达三丈、稳如磐石的“钢铁浮桥”,就这样奇迹般地出现在了滚滚江水之上。它像是一条黑色的锁链,死死地锁住了这条桀骜不驯的大江,也锁住了江南半壁江山的命运。
“神迹……这是神迹啊!”
被俘虏的南明水师士兵跪在岸边,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他们造一艘战船要三个月,架一座浮桥要十天半个月,还要看老天爷的脸色。可这晋军,竟然在谈笑间就变出了一座桥?
“这就是工业的力量。”卢象升站在高处,看着那座迅速延伸的浮桥,心中充满了自豪。这不仅仅是一座桥,这是标准化、模块化生产理念在军事工程上的完美体现。
“传令!全军渡江!”
“呜——呜——呜——”
激昂的冲锋号角声响彻云霄。
早已在北岸集结完毕的第一师主力,开始踏上浮桥。
“跨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
士兵们高唱着新编的军歌,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踏上了摇晃却坚固的桥面。他们身穿深蓝色的新式军服,背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脚下的皮靴踩在钢板上,发出“哐哐哐”的震撼声响。
远远望去,这支队伍就像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灰色长龙,正贪婪地吸吮着江南的土地。
而在浮桥的两侧,无数征集来的民船、商船,也在忙碌地运送着后续的物资和人员。江面上千帆竞渡,百舸争流,场面之宏大,气势之磅礴,直追当年投鞭断流的秦军,却比秦军多了几分现代化的严谨与秩序。
然而,对于李天工来说,浮桥只是开胃菜,真正的难题还在后面。
“那个大家伙……准备好了吗?”李天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向不远处的临时铁路末端。
在那里,停着一列刚刚卸去了车厢、只剩下车头和几节核心装甲车厢的“雷霆号”装甲列车。
虽然铁路还没有修过江,但卢象升下令,这列象征着晋军无敌威势的“陆地巡洋舰”,必须过江!它要出现在南京城下,成为压垮弘光朝廷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尚书大人,特制的‘超级驳船’已经准备好了!”一名工程师汇报道。
那是三艘最大的漕运粮船并排捆绑在一起,上面铺设了加固的甲板和临时的铁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上平台。
“拆解!吊装!”
几十名高级技工爬上火车头,熟练地拆卸掉部分非核心部件以减轻重量。然后,四台巨大的蒸汽吊车(固定在岸边)伸出了长长的力臂。
粗大的钢缆绷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在数万名士兵和百姓的注视下,那个重达数十吨的黑色火车头,竟然缓缓离开了地面,悬浮在半空!
“起——!落——!”
在号子声中,火车头被小心翼翼地吊运到了“超级驳船”上,稳稳地落在了甲板上的铁轨槽里。
船身猛地一沉,激起巨大的浪花,但很快又稳住了。
“成功了!”欢呼声爆发。
随后,装甲车厢、重炮车厢也被一一吊装上船。
在“镇海号”铁甲舰的亲自护送下,这支载着“火车”的船队,喷吐着黑烟,向着南岸的燕子矶码头驶去。
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火车“坐”着船过了长江。
……
南岸,燕子矶。
赵云飞的先锋部队早已肃清了周围的残敌,建立了一个稳固的登陆场。
当他看到江面上那浩浩荡荡的渡江大军,看到那一辆辆满载着大炮和弹药的卡车(蒸汽运输车)开下浮桥,尤其是看到那列被运过来的“雷霆号”时,这位铁血硬汉也不禁热泪盈眶。
“来了!主力来了!”赵云飞挥舞着拳头,“这下子,我看多铎往哪跑!”
“师长,抓到几个舌头。”一名侦察营长押着几个穿得花里胡哨的俘虏走了过来,“是南明江防营的,刚才躲在芦苇荡里想放冷箭,被咱们狙击手发现了。”
赵云飞看了一眼那几个吓得像鹌鹑一样的南明军官,冷笑道:“怎么?还想顽抗?”
“不……不敢!”一名千总磕头如捣蒜,“将军饶命!我们也不想打啊!是马士英那个奸贼逼着我们来的!他说……他说北兵不习水战,过了江就是死……”
“死?”赵云飞指着江面上那遮天蔽日的船队和浮桥,“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就是你们说的‘旱鸭子’?告诉你们,只要我们执政官想,别说是长江,就是东海,我们也填得平!”
那千总抬头看了一眼江面,瞬间瘫软在地。
太可怕了。这哪里是军队,这分明是天兵天将搬家啊!那种钢铁巨舰,那种能瞬间架起的浮桥,还有那被吊在船上的巨大铁车……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滚回去!”赵云飞一脚踢开他,“回去告诉朱由崧,告诉多铎,还有那个马士英。就说我中华国防军百万雄师已经过江了!让他们洗干净脖子,在南京城门口跪着等死!若是敢伤百姓一根毫毛,老子把南京城拆了!”
“是是是!小的一定带到!”
几个俘虏连滚带爬地跑了,他们要把这个恐怖的消息带回南京,带给每一个还在做梦的人。
午时三刻(中午12点)。
卢象升乘坐的指挥船靠上了燕子矶码头。
当他的军靴踏上江南这片湿润而肥沃的土地时,周围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
“恭迎执政官!”
五十万大军,除了正在渡江的,已经登陆的十余万人齐声高呼,声浪震动了整个金陵地界。
卢象升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江南特有的泥土芬芳,当然,还有淡淡的硝烟味。
“两千年前,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卢象升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紫金山轮廓,低声吟诵,“今天,我们要比古人做得更彻底。”
“李大成!”
“到!”
“你的第一师,不要停留,沿着官道,直插扬州!配合那边的‘内应’,给我兵不血刃拿下扬州城!我要让那里的百姓,免受战火之苦!”
“是!”
“赵云飞!”
“到!”
“你的第二师,作为前锋,向南京推进!但不要急着攻城。把咱们的‘雷霆号’在岸上组装起来(铺设临时铁轨),把‘超级臼炮’架起来!我要给多铎准备一份大礼!”
“是!”
“其余各部,迅速抢占要点,控制交通线。特别是粮仓和银库,派重兵把守!还是那句话,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谁要是坏了我的规矩,别怪我不讲情面!”
“遵命!”
随着一道道命令的下达,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在江南的大地上全速运转起来。
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江南。
南京城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过江了!真的过江了!”
“听说有百万大军!还有像山一样的铁船!”
“完了!大明亡了!”
弘光帝朱由崧躲在深宫里,抱着酒壶瑟瑟发抖。多铎则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城墙上疯狂地调动着那点可怜的兵力,试图堵住所有的缺口。但他绝望地发现,在晋军那种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显得那么苍白。
而在扬州城内,一座幽静的府邸中。
前大明兵部尚书、督师史可法,正站在窗前,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炮声。
他的手里,捏着一封卢象升的亲笔信。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却重若千钧:
“宪之(史可法字)兄亲启:江天一色,王师已至。扬州百姓之生死,全在兄一念之间。愿兄顺天应人,共建中华。”
史可法的手微微颤抖。
他曾发誓效忠大明,但那个大明,已经在朱由崧的荒唐和多铎的暴虐中死去了。现在的“大明”,不过是一具被满清借尸还魂的僵尸。
“大人,城里的百姓都在看着您呢。”身后的幕僚低声说道,“多铎留下的守将刚才下令,要准备火油焚城,说是要拉扬州几十万百姓垫背。”
史可法猛地回过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不能让扬州十日的惨剧发生!”史可法拔出挂在墙上的尚方宝剑,“我史可法虽然无能,但这身骨头还没软!”
“传令!召集扬州卫所旧部,还有城内的民壮!随我去夺城门!把满清的守将抓起来!”
“开城!迎王师!”
兴武三年,五月初六的黄昏。
当李大成的第一师前锋刚刚抵达扬州城下,还没来得及架炮,就惊讶地发现,扬州那厚重的城门已经缓缓打开。
城楼上,原本的大清龙旗被砍倒,一面写着“顺”字的白旗升起。而在城门口,史可法一身素衣,率领着扬州父老,跪在道路两旁。
没有抵抗,没有流血。
这座在原本历史上注定要遭受“十日屠城”惨剧的名城,在这个时空里,因为卢象升的强势介入和史可法的觉醒,奇迹般地保全了下来。
夕阳下,李大成跳下战车,快步上前扶起史可法。
“史大人,执政官说了,您是中华的功臣。”
史可法泪流满面,看着那些纪律严明、秋毫无犯的晋军士兵,看着那些在战火边缘却依然安然无恙的百姓房屋,长叹一声:
“天佑中华……天佑中华啊!”
扬州既下,南京便成了一座孤岛。
而在长江南岸,卢象升的大帐已经扎在了紫金山下。
他抬头看着那座虎踞龙盘的石头城,看着那依然紧闭的城门,并没有急着下令攻城。
“多铎,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恐惧。”卢象升冷冷地说道,“明天早上,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降维打击’。”
远处,工兵们正在连夜铺设铁轨,“雷霆号”装甲列车正在被重新组装。黑洞洞的炮口,已经瞄准了南京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城墙。
一场毫无悬念的终结之战,即将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