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城如同经历了一场暴雨洗礼，残破中透着重生的坚韧。
城墙上，工匠和阵法师正在紧急修复破损的灵纹，替换耗尽的灵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和灵药清香，担架抬着伤员匆匆往来，但秩序已然恢复。劫后余生的人们脸上带着疲惫，眼神却比以往更加坚定。
陆衍归来，没有庆典，没有欢呼。他直接踏入城主府地下深处，那座被重重阵法保护的密室。
柳芸已经苏醒，靠坐在玉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清明，甚至比以往更加锐利。她面前悬浮着那枚三色封印晶石，以及从山谷祭坛带回的无数碎片、残破符文拓片。
“坊主。”她欲起身。
“坐着。”陆衍抬手虚按，目光落在封印晶石上，“看出什么了？”
柳芸深吸一口气，指尖点向晶石，一道微弱的解析灵光探入：“结构极其复杂，远超我的认知。外层是您的净世与戮灵符力，中层是那种古老罗盘的封印道韵，核心……是被强行压缩、封禁的污秽本源。它很‘愤怒’，也很‘恐惧’，在不断冲击封印，但更深处……”
她眉头紧锁，指尖灵光微微颤抖：“有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标记’，与灵源烙印同源，却又截然不同，充满了……排他性和侵略性。柳芸无能，无法完全解析其构成，但可以肯定，它绝非本界自然生成之物！投放它的‘清道夫’，其目的恐怕不仅仅是破坏，更像是……在进行某种‘消毒’或者‘格式化和重置’！”
消毒？格式化？重置？
陆衍眼神冰寒。这与那“清洗程序”的意念碎片不谋而合。青云城，乃至整个南疆，在某些存在的眼中，不过是需要被“清理”的异常数据？
“能追踪到投放者吗？”陆衍问。
柳芸摇头：“痕迹被刻意抹除了，非常干净。但……并非无迹可寻。”她指向那些祭坛碎片和符文拓片，“这些符文的结构，与灵源烙印的构建逻辑有微弱的相似性，但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就像同一种语言，一方用来书写秩序，另一方用来吟唱毁灭。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反向追踪这种‘毁灭语言’的源头？”
反向追踪毁灭的源头？陆衍目光微凝。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想法，但或许是唯一能抓住幕后黑手尾巴的方法。
“需要什么？”
“需要更强大的算力，更庞大的灵脉能量支持，以及……关于上古‘锁灵’和灵源烙印起源的更多资料。”柳芸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哪怕脸色依旧苍白。
“算力和灵脉，我来解决。资料……”陆衍想起四海阁，想起观天阁中那片星空镜面，“我会想办法。”
他留下一些温养神魂的丹药，转身离开密室。
城主府议事殿。
韩厉、陈小凡、焦屠肃立。气氛凝重。
“城主，城防已初步修复，但灵石储备仅剩三成，最多支撑半月。伤员已妥善安置，阵亡兄弟的抚恤也已发放。”韩厉声音低沉。
陈小凡上前一步：“西南矿区污染源虽已拔除，但五毒教残余势力几乎被魔傀吞噬殆尽，附近几个小寨子十室九空。联盟方面……暂无明面动作，但我们安插的暗线传回消息，联盟总坛近期频繁调动高手，动向不明。另外，四海阁的钱不多执事，昨日递来了拜帖。”
焦屠独眼赤红，杀气未消：“主人，让俺带兵，把联盟那些杂碎的老巢端了！肯定是他们在背后搞鬼！”
陆衍坐在主位，指尖轻轻敲击扶手。
“联盟……”他眼中寒光一闪，“他们或许参与了，但未必是主谋。凭他们，还弄不出‘清道夫’这种东西。”
他看向陈小凡：“回复钱不多，我随时恭候。”
“是。”
“韩厉，灵石问题，优先保障城防和符箓工坊。发布任务，提高青云币兑换灵石的比例，鼓励城民使用青云币，减少对灵石的直接消耗。同时，派人秘密联系南疆其他未被污染的中小势力，可以用符箓技术和青云币体系作为交换，换取他们的灵石矿产出。”
韩厉眼睛一亮：“是！属下立刻去办！”
“焦屠。”
“主人！”
“新兵营此次表现尚可，但还不够。伤亡统计出来了吗？”
焦屠脸色一黯：“战死十一人，重伤二十三人，轻伤过半。”
“抚恤加倍。重伤者，用最好的药，不惜代价。”陆衍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活下来的人，编入正式青云卫。你的任务，是在一个月内，把他们淬炼成真正的精锐。资源，优先向你倾斜。”
焦屠独眼爆发出精光，重重抱拳：“属下领命！定不负主人期望！”
众人领命而去。
陆衍独自坐在殿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椅背上的云纹。青云城看似度过了危机，实则根基已损，外患未除，内忧隐现。联盟虎视眈眈，神秘的“清道夫”如同悬顶之剑，灵源烙印背后的真相更是迷雾重重。
他需要力量，需要更快的提升，需要……打破眼前的僵局。
他闭上眼，神识沉入丹田。金丹缓缓旋转，经过连番恶战和透支，体积似乎缩小了一丝，却更加凝练，内里隐隐有复杂的天然纹路生成。与脚下青云城灵脉的共鸣也越发清晰、深入。
他尝试引导一丝被净世符光净化后、变得更加精纯温和的灵脉之气，融入金丹。
“嗡……”
金丹微微一颤，旋转速度悄然加快了一分，那丝灵脉之气被迅速吞噬、炼化，丹元似乎浑厚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有效！而且比直接吸收外界被“烙印”过的灵气，效率更高，隐患更小！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既然灵脉深处的“烙印”难以根除，那能否……以其为薪柴，反哺自身？如同在满是监控的网络中，窃取纯净的能量？
这个想法极其危险，一旦被那烙印背后的意志察觉，后果不堪设想。但收益，也足以让人疯狂。
他压下立刻尝试的冲动，决定等柳芸那边有进一步发现，以及见过四海阁的人之后，再行定夺。
次日，四海阁执事钱不多，再次带着那招牌式的和气笑容，走进了城主府。
“陆城主，别来无恙？听闻前几日贵城遭逢变故，钱某甚是挂念啊。”他笑眯眯地拱手，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修复中的城墙和井然有序的街道。
“有劳钱执事挂心，些许跳梁小丑，已清理干净。”陆衍神色平淡，将他引入静室。
落座奉茶后，钱不多收起几分笑容，正色道：“陆城主，明人不说暗话。阁中长老对前几日南疆灵脉异动，以及……城主施展的那净化神光，颇为关注。”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长老让在下传话，‘清道夫’已现，风波将起。四海阁愿与城主，以及青云城，结个善缘。”
果然！四海阁对“清道夫”知情！
陆衍不动声色：“哦？不知四海阁想要如何结这个善缘？”
钱不多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放在桌上：“此乃阁中收集的，关于上古‘锁灵之战’以及灵源烙印起源的部分隐秘资料，或许对城主有所帮助。此外，阁老承诺，四海阁在南疆的所有产业，可优先以优惠价格向青云城供应各类资源，包括……灵石。”
陆衍神识扫过玉简，里面确实记载了一些零碎却关键的信息，关于一场涉及天地规则的古老战争，关于“锁链”的断裂，关于“烙印”的诞生……虽不完整，却印证了他之前的许多猜测。
“条件呢？”陆衍放下玉简。
钱不多笑容更盛：“城主快人快语。条件有二。其一，希望青云城能有限度地向四海阁开放部分符箓技术，尤其是那‘青云币’的铸造之法，当然，四海阁会付出足够的代价。其二，若将来局势有变，希望城主能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站在四海阁一方。”
技术交换，以及……站队。
陆衍沉吟片刻。符箓技术可以给，但核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青云币的体系更是根基，绝不能轻易让渡。至于站队……四海阁水深，但其目前表现出的态度，至少不是敌人。
“技术可以谈，但需以我为主。青云币之法，关乎根基，恕难从命。至于站队……”陆衍抬眼，目光锐利，“陆某行事，只问本心，不依附任何势力。但若四海阁以诚相待，青云城自然也以朋友视之。”
钱不多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但更多的是果然如此的神色。他笑道：“城主坦诚。既如此，技术合作之事，容后再详谈。这份资料和资源供应，便算是四海阁的诚意。阁老还让在下提醒城主，‘清道夫’不会只有一波，幕后之人的耐心……有限。城主还需早做准备。”
送走钱不多，陆衍握着那枚玉简，眼神深邃。
四海阁的橄榄枝，是机遇，也是更大的漩涡。
但他别无选择。
想要在这盘大棋上活下去，甚至掀翻棋盘，他就必须抓住一切可能的力量。
他转身，走向符箓工坊。
柳芸需要这些资料，青云城需要更强的符箓，他自己，也需要在那危险的“窃取”之道上，迈出第一步。
风暴前的短暂宁静，弥足珍贵。
他必须争分夺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