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梯子那样纤细,原来———有一个我完全没注意到的机关。在我绊倒的地方有一根绳子。我完全没注意到。顺着墙一路找去,梯子被悄无声息地吊起,活板门关上。
我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我只能继续向前,在空荡荡的地牢里寻找可能。
或者———
我想,是人的求知欲与欲望的共同作用,招致了祸患的发生。而潘多拉的魔盒或许就在我手中。
可是我毕竟也是好奇的孩子。
看一眼不会搞错什么,要不然约翰会告诉我的。
于是我靠着墙坐下,右腿伸直,左腿盘坐,左手举着火把支撑在腿上,弓着腰,身体靠着墙角,
最后,我一层层剥开如同藏在叶的襁褓之中的玉米那样的盒子。然后,一手举着火把,把另一只手放到盒盖上。
木头的纹路,粗糙而清晰。它没有锁,只是用精致的卡扣合上,我想,恐怕是因为如果想打开它,锁是阻拦不了的。并且,尽可能看起来普通是一个不普通的物品最安全的伪装。
如果我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那此时此刻的每一个瞬间都会被我仔仔细细地记住,好在这辈子的剩余时间仔细回味,并后悔终生。
就这样吧。
我轻轻挑开卡扣,一下打开盒子———
一把精致的银色左轮手枪正躺在盒子正中央。
我一下关上盒子,惊魂未定,发觉心跳猛得加快到恐怖的地步。
我花了不知道多久冷静下来,重新把盒子包好。装作若无其事,像是忏悔室里走出来的杀手那样,重新把微笑挂在脸上———即使可能看起来更像面无表情。
它是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东西。我不清楚,在子弹面前,如今的工艺下的“绝对防御”能省下几分。
更恐怖的是,在绝对的杀伤力之下,王侯将相,众生平等。
然后,命运般的。我听到了哼唱声。
- - - - -
这里比我想象的要复杂,简直是可以称之为迷宫。经过了一扇我曾几何时没有察觉到的,在杂物后狭窄的暗门,一直向左拐了三次,哼唱声就在门后。
我在地上挖了个洞,把盒子埋起来,踩实,再从旁边抓了一把沙子覆盖着,仿佛这什么也没发生,然后踩了一脚,留下了一个宣告这里只是普通地面的脚印。
我顺着哼唱声的来源,推开了门。
门没有锁。
屋内四面都是柜子,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草药的香味几乎充满了一切潮湿的空气。正中央是一张桌子。
而桌子前站着的则是一名熟悉的、绿色长发的男人。
草药师?
草药师弗利·尤里斯!
“久等了。”他的声音还是那样熟悉,飘忽不定,我忽然意识到,竟然有点像罗宾。或者应该说,大概是罗宾像他。
“您怎么在这里?”
“自杀者不会变成两截,脸颊的红色说明了罂粟精炼物的使用。”弗利转过身来,转向我,温和地微微笑着,“欢迎来到草药小屋,我的学徒。”
“从哪开始是你的计划?”我放弃了敬语,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冷静下来,而不是像个小孩那样惊讶而幼稚。
就好像这个问题没有被听到一样,他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他的身体几乎完全不动,冷静得可怕,而有些陌生。我不知道和蔼温柔的,我相处了一段时间,照顾病重的我起居的草药师竟然有如此的一面。
不过在这个世界谁都是这样。
“手腕的割伤说明了她试图结束自己的生命,或许陷入了某种癫狂。镇定剂不是天使,而是恶魔,罂粟更是如此。”
我咬了咬嘴唇。
“普通人不会被这样杀死,普通人不会这样杀人。当然,我早了一步。”
“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从他的父亲托孤,我就意识到磨坊的女孩非同凡人,你也是,约翰和他的夫人更是,还有可能的道格拉斯———我不需要一个个说下去了。你们的身体,正在吸引一批要的同行注意。”
“同行?”我完全搞不明白这都是什么。我当然知道草药师是个神秘的职业,但人体解剖肯定不在他的研究范围内。
“别急,把你的剑放好,坐下吧。”草药师的眼睛扫过我的身体,我这才注意到我的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勾破了,露出了我大腿上显得十分滑稽可笑的长剑。
“我慢慢和你说。亲爱的学徒。”
- - - - -
“我想,你一定知道十三年前的‘虎骏之战’”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还小,对吗?”他替我解释,“六岁。本是幸福的年龄。我在那时候遇到了约翰与道格拉斯,或者说———”
他把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
“我本以为他们已经死了。但是,恐怕奇迹总会发生几次。”
我点了点头。
“我猜,你忘干净了,我的学徒,那壶酒一定对你造成了不少的折磨。那里面的成分,有就连我都不会下的猛药。”他残酷地陈述着事实,长发垂下来挡住眼睛,显得有点吓人,“奥图姆的历史并不悠久,具体来说,自约翰踏上如今的地位,也只有五年。即使是现在,仍有人忘记不了它曾经的名字———”
不知为何,接下来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恩斯特的村落。”
“没错。”草药师眯了眯眼,“看来你的记忆没有彻底混乱。不像那个女孩。”
“什么?你说赛琳怎么了?”
“当我发现她时,在她的身边写满了几个不知名的词语。”
“你为什么没有给我看?”我激动地说,“我可能明白!”
“我本以为这是大战幸存者的后遗症。”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我想,这些东西还是当面展示才是安全之道。”
他让开了身子。我这才发现,在他背后的桌子上放满了纸。
我认识,那是法语。
那是我还是高中生时,一位朋友曾和我开玩笑学到的词。“正方体”,以及另一个词,“契科夫”。
草药师忽然拿起了我的长剑。
“怎么……”我的声音堵在喉咙里。
几乎是瞬间,草药师举剑出刺———如果这是偷袭,恐怕我就会丧命在此。但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他几乎是飞出,衣袖展开,头发飘起,如同一只白色的蝴蝶,剑刃向前,朝着门外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