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转移到了抓住我的那人身上。
“别插队!”那是个刻薄的小胡子男人,然后,反复是怕我听不懂话那样补充,“小孩别插队!”
如果放任何我熟悉的人在这里,恐怕都要发火。可我不想惹事,更不想浪费时间。当然,也不意味着我想在这里丢尽脸面。
“久等了!”我把手甩开,没看到那人似的,目光转回威尔吉斯那边,快步走来,“我来了,朋友。”
背后传来一阵不满的砸吧嘴声,好像我的行为是对他莫大的侮辱。直觉还是要不要回头,更不要停下。
“哟!哟!这位客官!”台上的说书人尖着嗓子叫着,直到第三声,我才意识到他是在呼唤我。
“您瞧瞧看,我可是正宗瓦图尔说书人,奇珍异宝绝无仅有,仅此一家”
“什么玩意。”我轻轻皱了皱眉。
“虎骏之战中遗落的神剑花落谁家?小子,难道你不想有一把神剑吗,大家看,他带着把剑呢!难道是,他想保持自己的忠贞吧,啧啧啧。可是,剑这样的东西,我,就有好几把呢!”
不知道是我的大脑出现了幻觉,还是的确我无法理解他的胡言乱语,我翻了个白眼。可是与剑有关的事我一个也不想错过,于是我转身,垂头丧气,就像没睡醒那样走上台去。
“我可没骗您,您瞧,上回书讲到的圣剑就在此处。”他猛地一跺脚,台后,一个上半身一丝不挂的壮汉扛着一个黑布包裹上来。
难道寻宝易如反掌?
我的期待在他撕碎黑布的瞬间沉到了谷底。骗子无处不在,或者说,是我想得太多了。
那是一把比得上门板那样宽阔的巨剑,没有剑格,形状非常不对称,如果强行认定,它算得上一把刀。
“传说中的,二十斤圣剑,由这位少年拿起,对抗刀枪不入的帝王竹,谁更胜一筹呢?”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他!”
“对啊!这不公平!”
嘈杂声从台下爆发而出,恰到好处,如同一场戏剧中那样,我无法分辨哪里才是舞台的边界。我忽然发现那个拉住我的男人与台上的人竟戴着同样的头巾,当然,如果我没搞错的话,台下的几人也在腰间戴着这样的头巾。
该死,恰好与我的小包颜色相近。恐怕这是个天大的误会。我被当成“托”了。
“话说那虎骏之战的可怜孤儿对自己的遭遇感到愤愤不平,走进酒馆,大喊着凭什么是我……只见那巨剑忽然呼唤起他来,他只好……”说书人局促地递给我一个眼神。
嘿,真沉浸,我想,就算我马上脱下裤子,他也有办法解释!
我只好举起巨剑。该死,他根本没有所谓的二十斤,不,连十斤也没有,里面肯定塞满了棉花!定是城里手艺最精妙的工匠为它涂上了金属光泽,好让他在这个昏暗的小酒馆里以假乱真。
或者,舞台表演本就没必要是真的。
我把剑举过头顶。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有了,所谓的帝王竹一定是个“无实物表演”的结果。
在说书人诡异的腔调再次回荡在屋子里的前一秒,我朝着空气挥舞———
“诶诶诶诶!”我听到了让我感到后悔的声音。
好大的风阻。
手中一软。
不……
不对!!
我站定身体,剑的前半节呈现一个直角那样“鞠躬”朝地,断裂开来。
如果说,此时还有什么好事发生的话,那恐怕就是我对它“填满棉花”的猜想被证明了正确。
“然而,发现,这剑,早就被锈迹战胜!各位客官,您可知道虎骏之战过了多少年岁?花季少女成了老太婆,短命人死在了历史中,就连圣剑,也成了废铁!命运,真是太苦咯!”
我愣在台上。
“对不起。”我小声说。
“不过,少年最终平安地长大。那么,我们来讲另一边的故事———”
我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留恋,逃也似的跑向威尔吉斯桌前,完全没有听到台下发生了什么,差点崴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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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有趣,有趣!”威尔吉斯旁边的人笑着,把杯子按在桌上,“不过其实我没听懂这段哲理。”
提尔海文?
我几乎花了半分钟才确认这是他。他的头发长长了一些,被挑染成了红色,他的眉毛也修理过,整个人“焕发活力”。
“提尔海文?”我难以置信地说。
“你还在戒酒吗,小桑吉?”他爽朗地递给我一个空杯子,“别担心,威尔吉斯一喝醉就不主动开口。”
“你怎么变得跟回了火一样?”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现在的他。不得不说,他长相“温和”了不少,竟有几分像草药师。
“威尔吉斯!再说两句冷笑话……”桌子对面的银钩拉着威尔吉斯的胳膊。
“什么东西,银色,对牙齿不好?”威尔吉斯嘟嘟囔囔地说。
“长剑。”
我愣了半秒。
“哈哈哈哈哈哈,真有你的!”刚才的尴尬仿佛已经烟消云散,我补充道,“威尔吉斯,你真该出个冷笑话合集!”
“他还说了波斯语。”银钩说。
“你怎么会?”
“啊呀,罗宾教我的,嗯嗯,那个罗宾。”他含糊地说,“在这里很好用。”
“你们在度假吗?真是群英荟萃。”我叹了口气,看着几人开心的样子,心想着最好还是别提起罗宾也在这里的事情。不过另一个想法出现在了我脑海里。或许,去画坊的人是银钩和威尔吉斯,罗宾和骗子还没找到那里。不过,问两个喝醉的人什么,恐怕都会得到肯定的答案。
“提尔海文,你又怎么来这里了?你不是本地人吧。”
“瓦图尔,瓦图尔。十三年前毁于一旦,十三年后,东山再起。”提尔海文有节奏感地说,如同在唱一首诗,“我要在这里开一家铁匠铺。”
“奥图姆一直欢迎你,那又何必跑这么远?”我好奇地问。
“别问了。”银钩快笑开了花,瞥了一眼威尔吉斯,“因为……“
“因为……”我小声地重复着,环视几人,心跳逐渐加速,心里有了一万个糟糕的答案。
如同山洪积蓄在某处,随后忽然洒下瀑流,提尔海文终于自己“喊”除了这个答案,“因为一个女孩!”
“当然,还有个朋友打算和我一起干,他是本地人,可以提供地产。”提尔海文的语速很快,仿佛要遮掩刚才那个羞耻的答案。
我忽然感到一阵恍惚。
夏去秋来,仿佛是顷刻间大家都找到自己的幸福了,而我,却在欢乐地孤独。我想,失去赛琳后,孤独成了一种祝福,尽管我没和她走到那一步。
或许,也是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