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马棚修好后，约翰回来了。时间才过了半个月，却好像一年那么久。或许冬天就是那么难熬。
他又派了一些士兵加固了那些钉子，这花了足足两天，因为那些愚蠢的房屋结构竟被虫子啃干净了。约翰说，这里的旧主人留下了点烂摊子。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说。
至于为什么没有雇工人，他给出的理由是，大多数工人要去忙些“别的”。
至于什么是“别的”，根据约翰的话，便是，“这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了”附加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我早早起来，去集市逛了一圈。当然，冬天的集市除了一些屯了不知多久的白菜、腌黄瓜外没什么有趣的东西。
随后，听说道格拉斯得了伤寒或者什么的———用更通俗易懂的话，感冒，发烧，于是决定把剩下的一天花在看望伤员这件事上。
约翰，完全没谈到宫廷里的事。他刚在凌晨抵达自己心爱的城堡，把可怜的克劳狄斯基从成堆的文件里拯救出来，第二天便骑马准备外出，将欢迎宴会一类的事搁置到明天晚上，理由则是要前往“工地”视察工作。
不，应该说是缘由一类的。我发觉自己越来越懈怠于使用敬语这件事了。
“我最好去吃个饭。因为我一点儿也不想回普鲁佩。”我朝着嘟囔着，用鞋底在石砖地上的积雪中“蹭”出一条路，挖出了一条安全的小道后可算走到了门口，“这可真滑。”
我趁着开门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约翰早就不在后面了。雪后的晴天是十足的好日子，对于一个病人来说也是如此，推开门后，道格拉斯正躺在床上，如同怀特敲开我的门那时候的样子，看起来疲惫不堪。
“哟，桑吉，你待得足够久了，久到威尔吉斯都要回来了。”道格拉斯说。他看起来不太好，额头发红，说完，用力撮了一下鼻子，“你看起来像个神父。”
看起来还没退烧。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领子，发觉他的话也并非全然没有道理。这件黑过头了的外套搭配着内侧的白色厚衣服，外加上位于正中的扣子总是没有系上这件事，也的确像个“罗马领”
“这是个典故？”
“其实大家都这么觉得，神父———不，桑吉。”他坐起身来，试图掩盖自己的笑容。用的是一种招牌的，无辜的表情。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来打比方的话———应该是怀特回来了听起来才足够久。”
他还是那样，从不打断别人点了点头。不过更多的，可能是出于健康不佳。
“祝你早日痊愈，可怜的老道格拉斯，我可以给你点烈酒———”我正说着，他咳嗽了几声，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表达似乎有点不合时宜，连忙补充，“哦，我是说，你没这么老。”
“酒就不必了。我想做个长寿的人。但是他们真的要回来了。威尔吉斯和银钩。”他说。这点没有什么但是。“但是”———
我想我此时的表情恐怕比道格拉斯还要好笑，足以吞下一只波斯战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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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感交集，我竟不知如何开口。这段时间，一切变得太快了，让我几乎无法用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于是我便不明不白地熬到了第二日的晚上，在最后一次钟声响起之前赶上了宴会。那时我已经几乎饿成一个空皮囊。
这次，约翰算得上“微服私访”，驾驶着马车带领我们去往了较远处的城镇，我从未到过的地方的一家小酒馆。
而城堡里的事，当然再次交给了刚刚“退休”不久的克劳狄斯基代劳。
酒馆里除了我们再无别人了，至少现在看来是的。不过，大门紧闭的包间分明展示着一场酒局正在其中酝酿。
而我们这边，围坐在长桌前的分别是约翰，左侧为道格拉斯、威尔吉斯银钩，右侧则是约翰的宾客，一位留长发，异乡面孔的铁匠，鼻梁很高，黑眼睛，另一位则是随行的保镖，一个很严肃，笑起来却很爽朗的小伙子———事实上，他看起来大了其他人不少，不过不足以到中年人地步。
道格拉斯看起来比昨天好了不少。
在仆人伴随着吟游诗人的音乐将一个奇怪的绿色包裹端上桌子前，我没有意识到这场宴会是如此繁杂的。
最先被端上餐桌的是一盘豆子，就在我意识到它们是什么之前，竟然自己开始跳动。
仆人将主厨请了出来，他解释道，这不过是表演的一部分。而这次宴会，则是展示了大陆最南方的风情，刚与我们建立贸易往来的新王国的特色，而盘子中跳动的奇怪豆子，则是一种虫子。
好在祈祷之前我是不会动筷子的。
仆人用精致的银餐具把绿色的包裹打开，我这才意识到这是一片叶子，形状各异的蘑菇被展示出来，在烛光下，闪烁着诱人的油亮。
而原本美好而新奇的宴会便在下一秒被破坏。
“喂———！！”一声破铜烂嗓子扯出的喊叫忽然从我预料中的包间传来，转过头去，发现门被推开。
“拿酒！大伙儿还没喝够呢！瞧瞧———”一个被中年男子搀扶着的，瘦小得如同一只恒河猴那样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来！酒！”
“瞧瞧，给大人喝的酒都发霉了！”他忽然“挣脱，从门口的架子上抽出一个发黄的木头匣子，如同举着一个枕头那样耀武扬威地挥舞，“不管了，拿去！”
“别喝了，大伙儿都撑不住了。”中年男人尴尬地打着嗝，用力扶着架子稳住自己仍然摇摇晃晃的身体，“要不然会出问题的。”
“我不管，喝！”
这口音太熟悉了。我分了神。
这是佣兵们常有的口音。这个想法忽然从我的脑海里冒了出来，本能一般的。
“所以，要克制喝酒。”威尔吉斯这样说，银钩则保持着戒备的姿势，小心地把叉子转作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