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眼瞅着天气越来越暖,三年一回的春闱大考眼看就要到了。
京城,那个挤满了能人、到处是机会,可也藏着不少闹心往事的的地方。
安县这边的事儿算是安排得差不多了,可心里头总觉得有什么事牵着挂着。
陆文渊本来琢磨着,要把周颂宜那些神乎其神的医术,全都写个明白,报给皇上知道。
这要是报上去,可是天大的功劳,够他在皇上面前好好露回脸了。
可周颂宜前思后想,还是亲自去找了陆县令。
她话说得挺实在:“大人您看重我,我心存感激。
可这些医术,尤其是那青霉素,还不稳当。
现在要是急吼吼地报上去,万一后面用起来出点岔子,不是白惹麻烦吗?
既辜负了皇恩,也对大人您的名声不好。
不如等我再琢磨得透彻一点,再报上去,那才稳妥,您说是不是?”
陆文渊琢磨了半天,他虽然想赶紧立功,但也觉得周颂宜说得在理。
那霉水治病的事儿,听着就玄乎,要不是亲眼看见那樵夫活过来,他自己都不信。
要是冒冒失失报上去,让京城里那帮太医或者老古板揪住小辫子,反倒坏事。
最后,他听了周颂宜的,只在奏折里含含糊糊提了一嘴。
“……本县有一奇女子阿宜,天资聪颖,于医道颇有巧思,尤擅外伤救治之法,活人颇众……”
寥寥数语,既点了此事,留下了伏笔,又未过于张扬,进退皆宜。
启程的日子转眼即到。
褚家小院里,王大娘拉着周颂宜的手,絮絮叨叨,眼泪汪汪,恨不得将整个家都给他们塞进行李里。
“京城路远,天高地寒的,可得多带些!这腊肉、这熏鱼、这自家做的酱菜、这厚棉袄……”
马车被塞得满满当当,连落脚的地方都快没了。
褚老太则一遍遍检查褚景彦的书籍文具,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与不舍交织。
周颂宜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她把锦绣妆阁的一摊子事,全都交给了薛云烟,一样样交代清楚。
“云烟姐,安县这边,就劳累你了。”
薛云烟眼圈红红的,使劲点头:“妹妹你就放心去吧,妆阁有姐呢!保证管得妥妥的,就等着你们金榜题名、衣锦还乡的好消息!”
她又特意去看了张屠户和王二叔,确认了他们已熟练掌握猪阉割技术,叮嘱他们耐心推广,造福乡里。
最后去了李记药铺,将后续一段时间妆膏的供应安排妥当,并与李大夫和李念儿道别。
李念儿抱着她,哭得像个泪人。
李大夫则是郑重拱手:“一路珍重!待你们高中之日,老夫定备下好酒,为你们庆贺!”
她心里明白,这一去京城,不管结果咋样,恐怕都很难再回到安县这个让她重新活过来的小地方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这些实心眼的乡亲,都将成为她心底最柔软的珍藏。
挥别了送行的人,马车慢慢悠悠动了起来,出了安县的城门,走上了通往京城的官道。
有了之前去府城赶路的经验,加上褚景彦的身子骨也硬朗多了,俩人这回走得从容了不少。
褚景彦有时候看看书,有时候跟周颂宜一块儿瞅瞅路边的春景,唠唠各地的风土人情。
周颂宜就仔细打理俩人的吃喝拉撒睡,偶尔在路边采点她瞧着有意思的草药。
白天赶路,晚上住店或者找户农家借宿,虽说一路风尘,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小两口互相照应着,默契得很,半个多月的路,也没觉得多累多难熬。
这天,算算路程,离京城顶多还有两三天的路程了。
他们抵达了京城附近一个颇为繁华的县城,打算在此稍作休整,补充些新鲜的粮草食物,再以最好的状态进入京城。
县城里人来人往,挑担的、推车的,南腔北调,已经能感觉到点儿天子脚下的热闹劲儿了。
他们把马车存在城门口指定地方,就溜溜达达走进城,想找个热闹集市买点东西。
路过一个茶摊时,看见几个穿着读书人长衫、像是去赶考的年轻人,正凑在一块儿,嗓门挺高地吹牛侃大山,引得旁边不少人侧着耳朵听。
他们唠的,正是马上要来的春闱,还有各地来考试的举人。
“要我说啊,今年这状元,肯定是江南那个才子林文璟!人家可是江南的解元,诗写得好,家里又有学问!”
“不对不对,我觉着河东的柳随风更厉害,他写的策论文章,那叫一个带劲,直戳要害,好几个大学问家都夸呢!”
“京城本地的才子也不差啊,好比永嘉侯府的那位少爷……”
“……”
褚景彦和周颂宜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竖着耳朵听起了热闹。
老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听听这帮读书人怎么议论对手,也能摸摸如今京城是啥风向。
榜单还没贴出来,可各地解元、有名才子的名字,早就在考生堆里传开了。
正听着呢,一个声音有点尖的突然提了个他俩熟得不能再熟的名字:
“……要说黑马,我看那个叫褚景彦的,也算一个。
安县那芝麻大点的地方,还能出个解元,可真新鲜。”
周颂宜和褚景彦互相看了一眼,心里一动,听得更仔细了。
只听另一个人接话:“褚景彦?哦,就是那个听说前几年家里不行了,自个儿腿也瘸了,消停了好一阵那个?
他能中解元,是挺出人意料。”
最开始说话那人嗤笑一声,口气带着不屑和肯定:“出人意料?我看是里面有猫腻才对!
你们想想,安县那地方,能有啥文风?往年能出个举人都烧高香了。
他褚景彦猫了那么多年,一出手就拿了解元?
而且我听说,他跟那个安县县令陆文渊,走得挺近乎啊……”
这话里藏的针,再明白不过了。
旁边几个书生也露出了心照不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