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涧的失利,如同当头一棒,让永昌卫指挥使郭英又惊又怒。他本以为剿灭一些土司残匪不过是手到擒来,却没想出师不利,折损了近百人马,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摸清。他下令严加戒备,行军速度变得更加缓慢,斥候派出的范围也更广,整个队伍弥漫着一种紧张不安的情绪。
而这,正是朱文奎想要的效果。
在初战告捷、稳定军心后,他并未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而是立刻投入到下一阶段的行动。他将五十人分散成更多、更灵活的小组,每组三五人至十余人不等,如同水银泻地般渗透到官军大队人马的四周。
接下来的日子,郭英的军队仿佛陷入了噩梦。他们驻扎时,营地外围的哨兵时常被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冷箭无声无息地干掉;夜间休息时,营外总会响起诡异的锣鼓声和喊杀声,等官兵们惊慌失措地冲出营帐,外面却只有空山回音;行军途中,不是这里发现路被乱石堵死,就是那里踩中了隐藏的竹签陷阱,偶尔还有冷箭从密林中射出,虽造成的直接伤亡不大,却让官兵们精神高度紧张,疲惫不堪。
最让郭英头疼的是后勤。一支三千人的军队,每日消耗的粮草是巨大的。朱文奎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弱点,他派出最精锐的小队,专门寻找官军运粮队伍的下落。一次,他们成功伏击了一支押送粮草的偏师,虽未能全歼,却焚毁了大半粮草。另一次,他们巧妙地污染了一处官军依赖的水源,导致数百士兵上吐下泻,非战斗减员严重。
郭英暴跳如雷,数次派兵进山清剿,但朱文奎的队伍如同山间的雾气,聚散无常。官兵们钻进茂密的原始森林,不仅找不到敌人,反而经常迷失方向,甚至遭遇毒蛇猛兽的袭击,损失折将。朱文奎严格遵守着“袭扰疲敌”的原则,绝不与官军主力正面交锋,一击之后,无论成果大小,立刻远遁,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
他甚至利用缴获的官军衣甲和旗帜,玩起了冒充的把戏。一次,他让几名手下穿着官军衣甲,打着官军旗帜,突袭了一个与官府关系不睦的小土司寨子,抢掠一番后留下“官军征粮”的字样,成功嫁祸,引发了当地土司对官军的强烈不满,间接牵制了郭英的部分精力。
时间一天天过去,郭英的军队被这种无休止的骚扰战术折磨得士气低落,人困马乏。原本计划半月完成的清剿任务,拖延了一月有余,却连“匪军”主力在哪里都没找到,反而自身伤亡、病倒减员超过五百人,粮草补给也出现了困难。
而朱文奎这边,虽然也经历了数次险情,有队员在行动中伤亡,但整体实力保存完好,士气高昂。他对地形的利用越发纯熟,指挥调度也愈加得心应手。他与队员们同甘共苦,分享有限的粮食和清水,亲自为伤员包扎,赢得了所有人的真心拥戴。他现在不仅是他们的统领,更是他们可以信赖的兄弟。
幽谷之内,韩擎通过朱文奎定期派回的信使,密切关注着外面的战况。当得知朱文奎不仅成功实施了疲敌之计,还巧妙地嫁祸土司、保存了自身实力时,他对着地图,久久不语,最终只是对身边的心腹说了一句:“此子,或可成器。”
老吴头更是每日翘首以盼,听到捷报便眉开眼笑,对韩擎念叨:“我就说小哥儿不是池中之物!”
持续的袭扰和后勤压力,终于让郭英撑不住了。朝廷催促进军的文书一封接一封,但现实情况让他寸步难行。军中怨声载道,甚至有军官私下抱怨,认为这次劳师动众的清剿毫无意义。最终,在损兵折将、粮草不继的情况下,郭英只得捏着鼻子向上面禀报“境内匪患已大致肃清,余孽遁入深山难以追剿”,然后悻悻然下令撤军。
当看到官军的队伍如同退潮般缓缓撤离山区时,隐藏在密林中的朱文奎和队员们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即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声。
他们赢了!凭借五十人,硬生生拖垮、逼退了三千官军!
朱文奎站在山巅,望着远处官军逶迤而去的队伍,心中没有太多的喜悦,反而有一种沉甸甸的充实感。他回首望向幽谷的方向,知道自己通过了韩擎最严峻的一次考验。他证明了自己不仅能在山谷中生存,更能在这险恶的世道中,统领一方,守护一方。
疲敌之计的成功,不仅保全了幽谷,更让朱文奎完成了一次至关重要的蜕变。潜龙,已初露峥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