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桃花坞用过膳,苏郁便带着颂芝离开了。剪秋去送,两个人伫立在了宫门口。
“你说你,明知她这几日快来月信了情绪不稳,好好的,非要提什么莞贵人四阿哥,不是成心要她生气吗?”苏郁对剪秋小声说道。
“奴婢没想那么多,只是看到了他们凑在一起心里着急,毕竟上一世……”
“不会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苏郁打断剪秋的话,声音压得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上一世的亏,我觉不会再让她吃第二回。她如今身子本就弱,月信前后最忌动气,你若真为她好,往后见了这些事,先沉住气来跟我说,别再贸贸然闯进去惹她心烦。”
剪秋垂着头,语气里满是懊恼,“是奴婢思虑不周,只想着不能再让莞贵人钻了空子,倒忘了娘娘的身子。往后奴婢定先跟贵妃您商量,绝不再莽撞。”
苏郁看着她愧疚的模样,语气稍缓,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我知道你是为她着想,可越急越容易出乱子。莞贵人那边,我已有安排,你只需多盯着桃花坞的动静,照顾好娘娘的饮食起居就好。尤其是这几日,汤羹里多放些温补的食材,别让她沾凉的。”
“奴婢记住了。”剪秋躬身应下,抬头看向苏郁,眼底多了几分依赖,“有贵妃您在,奴婢心里也踏实些。”
苏郁点点头,又叮嘱道,“若她夜里睡不安稳,就按我先前教你的法子给她按一按,点些安神的香,别让她多思。”
“奴婢记住了。”
“嗯。”嘱咐完苏郁这才带着颂芝离开。
目送着苏郁走远,剪秋才转身回了宫。寝殿里,宜修正坐在软榻上喝茶。见她回来了,便开口询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奴婢在门口和贵妃聊了两句。”
“说什么了?”
“还能是什么,自然是贵妃不放心娘娘身体了,嘱咐奴婢这几日多给娘娘吃些温补的东西,不许娘娘沾凉。”
“跟本宫说完,又要嘱咐你,还不承认自己啰嗦。”嘴上嫌弃的宜修,脸上却带着笑。
“贵妃那不是不放心嘛,如今在圆明园,不如在宫里有密道她来去自如。这和娘娘见上一面,就要找很多理由。天气热,娘娘又贪凉,如今身体不好,她不能时时守在身边,自然是要叮嘱奴婢了。”
“本宫哪有你们说的那么虚弱,如何不好了,本宫身体好的很!”
见她口是心非的样子,剪秋不由得笑了,“是是是,娘娘身体好的很,贵妃也只是想娘娘身体变得更好。贵妃说,娘娘要活到一百岁。”
“活那么久做什么,若是没人陪着,活得越久越可怜不是吗?”
“怎么就没人陪了呢?”剪秋笑着蹲下身握住了宜修的手,“贵妃不是说会陪着娘娘的吗?”
“那也不会陪本宫一辈子,她说过……本宫若是做了太后,她想出宫,去过自己的生活。”宜修垂眸看着剪秋握着自己的手,指尖轻轻蜷了蜷,语气里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怅然,“她素来有主意,真到了那时候,本宫也拦不住。”
剪秋见她眼底掠过的落寞,急忙说道,“娘娘您想多了!贵妃如今待您这般亲厚,真等您成了太后,她哪舍得走?再说,她若真想出宫,您多留她几日,她心软,定舍不得您孤单。”
宜修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却没驱散心口那点空落落的感觉。她轻声道,“她这些年在宫里也受了不少苦,若真能寻个自在去处,本宫该替她高兴才是。”嘴上这么说,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杯沿,那点不舍,终究没藏住。
剪秋看在眼里,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娘娘放心,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说不定等您成了太后,贵妃倒改了主意,想着陪您在宫里享清福呢?眼下呀,咱们先顾着娘娘的身子,别想这些远事儿。”
“好吧,到了那时再说。”宜修点了点头。
“娘娘可是累了?奴婢扶您去躺一躺吧。”
“今日想练练字。”
“娘娘忘了,贵妃不许您练字,娘娘腰伤刚好,不能再吃力,况且快来月事了,站久了腰疼。”
“你如今越发向着她了,她说什么你都听。”
剪秋笑着扶过宜修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打趣,“娘娘这话说的,奴婢可不是向着贵妃,是向着您的腰啊!前儿您练了半个时辰字,夜里就喊腰沉,贵妃知道了,急得连夜让人送了护腰来,还特意叮嘱奴婢盯着您,不许您再久坐久站,这可不都是为了您好?若是觉得无趣了,这不是还有书嘛,贵妃前儿还让人送了本新抄的话本子来,说您若闷得慌,躺着翻翻解解闷也好,总比站着练字伤腰强。”
宜修顺着剪秋的手看向枕边的书,指尖轻轻碰了碰封面的绫缎,语气软了下来,“她倒会安排。那便扶本宫躺下吧,正好看看她送来的都是些什么闲书!”嘴上说着嫌弃,嘴角却悄悄弯起,显然心里是欢喜的。
剪秋笑着扶宜修躺下,又替她把枕角掖好,才将那本话本子递到她手边,“贵妃说这书里讲的是民间夫妻相扶着过日子的事,没什么勾心斗角,最适合娘娘睡前看,能安神。”
宜修指尖捏着书脊,翻开第一页,见扉页上还有苏郁的字,写着“愿娘娘夜寐无扰,日日心安”,眼底的笑意又深了些。她轻轻翻了两页,声音放得柔缓,“她倒细心,知道本宫不爱看那些打打杀杀的。不过这字……真丑。”
“贵妃哪回不是把娘娘的喜好放在心上?”剪秋收拾着床边的小几,笑着补充,“前儿园子里的槐花开了,贵妃还让人摘了些,晾在瓷盘里送来,说等干了给娘娘熏衣囊,说槐花香不冲,最适合这个时节。”
宜修听着,目光落在书页上,心思却飘远了些,嘴角噙着淡淡的暖,“她呀,就是把心思都花在这些小事上。罢了,你也去忙吧,本宫自己看会儿书,说不定看着看着就困了。”
剪秋应了声“是”,又替她掩了掩帐子,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只留宜修在暖帐里,伴着书页翻动的轻响,慢慢沉进这片刻的安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