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云霆耸耸肩：“不知道，照她说的来就是了。她懂得多。”
玉琴一咬牙：“行，你帮我把那张椅子搬过来，我坐这登记。”她撸起袖子，把纸笔从包里掏出来，自言自语地咕哝：“难怪今天非得让我过来，原来早有预谋，这阵仗……”
舒云霆没说什么，抬起椅子搬到阴凉处，也在一旁坐下，利落地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钢笔，翻开一页开始划拉。
我这边刚安顿好一位老人，正准备喘口气，一个年轻的女人拽住了我的手臂，眼圈红红的，嘴唇哆嗦着。
“小棠同志，我……我生完孩子之后，总觉得不对劲。一点小事就能哭起来，有时候听到娃哭，我就害怕，甚至会躲起来……你说，我是不是有问题啊？”
她声音颤抖，眼圈也红了。
我握住她冰凉的手，语气坚定又温柔：“这是产后抑郁，不是你的错，是激素变化，是你压力太大了。这是病，需要治疗，也能治。”
我转身就朝玉琴他们那边喊：“玉琴、云霆，赶紧给这位妈妈登记心理咨询服务。”
说完又不放心，干脆穿过人群走到他们面前，压低声音道：“从下周一开始，每天上午九点到下午三点，中午休息一小时。每小时一个人，每次聊四十五分钟，剩下十五分钟我写治疗记录。每人一周最多两次，最好是半个月一次。”
玉琴边记边问：“就你一个人搞心理咨询？蓉蓉呢？”
我点头：“我心理，蓉蓉精神。她走访一次两小时，可提前约，也可以临时说，不限量。但我的要提前排号，不能乱。”
玉琴点头：“行，我记住了。你放心。”
舒云霆也点头：“我也记下了。”
“玉琴你管蓉蓉那边的预约，云霆你管我这边的。从下周开始，这周我们还要宣讲。”我叮嘱了一句，正准备回人群中——
突然有人喊：“小棠同志，我这人老是睡不着觉，翻来覆去……你说我这也算病吗？”
我回头一看，是刚刚举手的大叔。他脸色憔悴，眼神里带着一点点惶恐。
我立刻迎上去：“叔叔，当然得看！您可以来我们这，每周两次，我陪您聊聊，也可以搭配一点药物，让您慢慢睡得好，吃得香。”
他听了，点头如捣蒜：“好，好，我信你们！”
“信我们就好，来——去那儿登记一下，排个时间。”我说完，指了指舒云霆的方向。
那位大叔当即走向舒云霆那边，登记信息。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怔住了。
这个背有些驼、眼神还有些浑浊的大叔，如果是2025年……他大概早已不在人世了吧？
他还会不会想念那个病逝的妻子？
也许吧。
也许他早就和她重逢了，在另一个世界里。
就在这时，蓉蓉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小棠？小棠？”
我回过神：“嗯？怎么了？”
“我这边还有一堆群众说要回访，还有不少人现在才来提问题。”蓉蓉微皱着眉。
我点点头：“让需要你走访或回访的群众去找玉琴登记。我已经和她说过了。”
蓉蓉愣了一下：“我去？你不去？”
我摇摇头：“我这边有不少要做心理咨询的，之后我俩只能各自负责各自的领域了，你主攻精神，我主攻心理。”
蓉蓉看着我，轻轻点了点头。
等所有群众慢慢散去，太阳已经斜到了西边。
我们几个几乎站了一整天，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我一屁股坐在院子角落的长椅上，却差点因为腿软让椅子翻倒，亏得舒云霆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另一头，我才没摔下来。
玉琴也走了过来，手里抱着一沓纸：“蓉蓉，你这下有得忙了。这是刚刚登记的精神回访名单，我都按地址和症状分好类了。”
蓉蓉接过纸，一页页仔细翻看，眉头越皱越紧，但还是轻声说了一句：“辛苦你了，玉琴。”
“你更辛苦。”玉琴笑着回应。
这时，舒云霆也递给我一叠登记纸：“你那预约制都排到两个月后了，好多人等你聊呢。”
“预约制？”蓉蓉听见了，惊讶地抬起头看向我。
我讪讪一笑：“临时起意，还没和你讲，一会儿我去和所长汇报一下，咱们晚点细聊。”
“行。”蓉蓉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转头看向玉琴和舒云霆，笑着道：“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两位啦，配合得越来越默契了哦。”
“这有啥，我看了你俩的宣讲，我还惭愧呢，我之前讲的都是啥？”玉琴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自嘲。
“应该的。”舒云霆淡淡开口，眼神里却有亮光，“没想到群众反响这么热烈，气氛特别好。”
蓉蓉点头道：“是啊，我也没想到。”
“要不是你俩，我和蓉蓉今天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真得手忙脚乱了。”我故意促狭地笑着接了一句。
说完，我故意一脸无辜地望向玉琴和舒云霆，眼睛一眨不眨。
玉琴本来还笑着，忽然轻轻咳了一声，小声念叨：“小棠！”
舒云霆倒是没接话，只是笑了笑。
我转了转话题，假装随口说：“对了，舒云霆，你啥时候有空？带我去你们粮站看看呗。”
他微微一愣，像是没料到我会突然提这个：“你想来？”
我点点头，笑得自然：“想啊，去长长见识。”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略显清冷的声音：“老舒。”
我们几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穿着和舒云霆类似的军绿色干部服，扣子扣得整整齐齐，步伐利落，只是眉眼之间，比舒云霆更冷。
咦，看着有些眼熟？
“老张！”舒云霆一看见他，立刻笑了，快步迎上去，两人握了握手。
“你今天怎么没去粮站？跑来卫生所打工了？”那人嘴角一挑，语气里藏着一丝调侃。
“这边有宣讲活动，我就过来帮忙。”舒云霆笑着解释，然后转头向我们介绍，“来，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镇里卫生所负责心理健康的何小棠同志，这位是负责精神诊疗的郭蓉蓉同志，还有宣传员廖玉琴同志。”
我们纷纷向他点头问好：“你好。”
那人点头回应：“你们好。”
“这是我同事，也是朋友，咱粮站的计划负责人——张熙臣。在我们粮站里负责数据、报告、年度计划制定的。 ”舒云霆介绍道。
蓉蓉和玉琴都礼貌地点头：“张熙臣同志，你好。”
而我，却像是被雷劈中一样，怔住了。
张……熙臣？
我怔怔地看着他，手心忽然攥紧。
这张脸……
这眉骨、这下颌线……
我的外公……张熙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