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拍大腿，在屋里焦躁地来回踱步，嘴里骂得唾沫星子横飞。
“人家赵美兰能一个人拉扯大几个孩子，还能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那是好惹的主吗？”
“你把人当傻子，我看你才是天底下最大的那个傻子！”
王房东被骂得狗血淋头，耷拉着脑袋，连个屁都不敢放，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那……那现在咋办啊？难道真眼睁睁看着那拆迁款飞了？那可是一整栋楼啊！”
他媳妇在屋里转了七八圈，脚下的砖地都快被她踩出火星子了，半晌，才猛地停住脚步，眼里闪过一丝狠辣的决断。
“哭有屁用！你现在就是把眼泪哭干，钱也回不来！”
她死死盯着王房东，一字一句道：“做生意的人，都讲究一个和气生财。你现在跑去跟人硬抢，那是下下策，是蠢货才干的事！”
王房东彻底没了主意，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那……听你的，你说咋办？”
“你听我的！”他媳妇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明天，你上供销社，买两罐麦乳精，再称四斤槽子糕，备上厚礼，先去给人赔礼道歉！记住，姿态要多低有多低，最好趴地上！”
“然后，”她顿了顿，眼神变得阴冷，“把那多收的六百块钱，原封不动地还给人家！”
“啊？还……还要送礼？”王房东的脸垮了，满是肉疼。
他媳妇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啐了一口：“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点东西能跟一栋楼比？”
她看王房东还在犹豫，加重了语气：“这还不够！你不是一直惦记着咱们家东边那个没人住的破院子吗？”
王房东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索性做个顺水人情！”他媳妇的眼睛里透出精光，“你就跟赵美兰说，用那个院子，换他们现在住的这个！你再添上一千块钱，就当是给人家赔不是，买个安心！”
王房东的眼睛就亮了！
对啊！
那个小院子虽然位置偏了点，也破了点，可它也是个正经八百的独立院子！最关键的是，那地方压根就不在这次的拆迁规划里！
用一个不拆迁的破院子，换回一个马上要拆迁、能换一栋楼的金院子，再搭上一千块钱……
这买卖，划算！
简直是太他娘的划算了！
王房东激动得一拍大腿，脸上的死气一扫而空，仿佛已经看见崭新的楼房正在向自己招手。
“媳妇！你真是我的诸葛亮啊！”
他媳妇白了他一眼，冷哼道：“现在知道我好了？晚了！我告诉你王德发，这事要是再办砸了，你就从这个家滚出去！”
王房东连连点头哈腰：“保证办好，保证办好！”
可他媳妇看着他那副德行，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赵美兰那样的女人，真会这么轻易就答应吗？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王房东就行动起来了。
他提着两罐麦乳精，四斤槽子糕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甚至还奢侈地扯了一挂香蕉，换上自认为最体面的一身衣服，脸上堆满了练习了一晚上的谄媚笑容，再次敲响了顾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顾晚秋，小姑娘看见他，警惕地往后缩了缩，脆生生地喊：“妈妈，昨天那个腿抖的伯伯又来了！”
王房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差点没挂住。
赵美兰从屋里走出来，身上还系着围裙，显然正在做早饭。
她擦了擦手，对王房东提溜着的一大堆东西视而不见，只淡淡地抬了抬下巴：“王大哥这么早，有事？”
“有事，有事！”王房东哈着腰，把东西往桌上一放，搓着手道，“赵大妹子，昨天是哥哥我糊涂，被猪油蒙了心！我回去想了一宿，越想越不是滋味。那六百块钱，本就不该收，这是原封不动还给您！”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绢包着的小包，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一沓整整齐齐的钞票。
赵美兰扫了一眼，没接，反而拿起桌上那张写着“六千块”的字据，慢条斯理地对折，再对折。
王房东的心，随着她的动作，被揪得死紧。
他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昨天媳妇教的话搬了出来：“大妹子，你看，这事闹得大家心里都不痛快。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还有个想法。你们现在住的这院子，确实小了点……我家东边不是还有个空着的小院子吗？虽然破了点，但胜在清净，地方也大些。我的意思是，咱们换换！我用那个院子，换你这个！我再补你一千块钱，就当给孩子们买糖吃，给大妹子你赔罪了！”
说完，他眼巴巴地看着赵美兰，心里紧张得像揣了只兔子。
这可是他媳妇想出来的绝妙计策，用一个不值钱的破烂换一个金疙瘩，再搭上一点小钱，简直是神来之笔！
赵美兰听完，终于有了点反应。
她抬起眼皮，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王大哥。”
她开口了，声音很轻。
“你是不是觉得，我赵美兰是个傻子？”
王房东的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赵美兰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将那张折成小方块的字据，轻轻放在他因为紧张而不断搓动的手上。
“你那个东院，不在拆迁范围里，对吧？”
轰！
王房东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以为天衣无缝的计策，在赵美兰面前，竟然像个透明的笑话！
赵美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一字一句，都像是砸在他心头的重锤。
“想用一个破院子，加上区区一千块钱，就从我手里换走一栋楼？”
“王德发，你这算盘，打得我在北屋都听见了。”
“你是不是觉得，你提着两罐麦乳精，说几句软话，这事就能翻篇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一个女人家，带着几个孩子，就该被你们夫妻俩这么算计，这么欺负？”
她的声音越来越冷，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王房东的腿又开始抖了，比昨天抖得更厉害，牙齿都在打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所有的侥幸，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被剥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赤裸裸的贪婪和愚蠢。
赵美兰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忽然笑了。
“想换也行。”
这四个字，像是一道天光，猛地照进了王房东绝望的深渊。
他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赵美兰。
赵美兰的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和怜悯，她伸出两根手指。
“两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