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犬牙交错
青浦镇的天，铅灰色的云压得更低了，透着股山雨欲来的闷。阳光挣扎着从云缝里漏下几缕惨白的光，落在“悦来”客栈斑驳的招牌上，也落在客栈门前那条被青石板铺得窄窄的街道上。
这会儿，这条街却跟冻住了似的。原本的热闹声没了踪影，连风都好像屏住了呼吸。取而代之的，是种让人窒息的、冷到骨子里的安静，还有无声散开来的杀气。
客栈被围了。
黑压压的一群人，跟沉默的石头似的，把小小的悦来客栈围得严严实实。人数不下三四十，全是青浦镇青帮堂口最能打的打手。他们大多穿黑短褂或对襟衫，肌肉鼓鼓的，眼神凶得吓人。手里握的不是普通棍子，而是清一色的开山刀、鬼头刀，刀刃在微弱的天光下闪着冷幽幽的光。刀没出鞘，但那股子憋着没放的、跟真事似的煞气，已经让空气都变得稠糊糊的。
他们站得看着随意，其实暗合着围堵的阵势，封死了客栈前后所有出入口，连两侧窄巷子也有几个人守着。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刀偶尔蹭到刀鞘的轻“嚓”声，跟毒蛇吐信似的。
在这片沉默的黑人群中间，站着两个人。
张小伟换了身干净绸衫，脸上特意洗去了狼狈，但眼里残留的怕和这会儿被撑起来的嚣张搅在一起，显得怪兮兮的亢奋。他站在一个精瘦如铁、鹰钩鼻特别显眼的男人身后半步，跟找到靠山的豺狗似的，指着客栈二楼关着的窗户，声音因为激动有点变调：“胡叔！就是这儿！白辰！杨紫！董钰！还有那个开车的徐子东，都在里面！那两个贱人中了我的‘虚脱散’，现在就是两条软脚虾！那个开车的睡得跟死猪一样！就剩白辰一个！胡叔，快把他们抓出来！我要亲手…”
“闭嘴。”胡有才的声音不高，甚至有点低沉沙哑，却跟把冷钢锉似的，一下子把张小伟所有的话都堵回去了。
胡有才没看张小伟。他背着手站着，黑绸衫的衣角在微风里纹丝不动。那双鹰隼似的眼睛，利得好像能穿透客栈的墙，死死盯着二楼某个房间。他个子不高，但站在那儿，却跟插在地上的古剑似的，沉、硬，散着让人心里发慌的压迫感。尤其是那鹰钩鼻的线条，在阴沉沉的天光下更显厉害。
他静静站着，好像在听什么，又好像在感应什么。空气好像凝住了，只有几十号打手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几声狗叫。
客栈二楼，那扇关着的窗户后面。
白辰贴着墙站着，只露一只眼睛，透过窗棂缝往下看。楼下黑压压的人头、冷刀光，还有那个跟鹰隼似的钉在街中间的精瘦身影，全看在眼里。他眼神凝重得跟铁似的。
身后房间里，满是浓中药味和虚弱的哼哼声。
杨紫靠在床头，脸还是白得吓人，额头覆着层细汗。她强撑着精神，可身子好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指尖聚一丝弱电弧都做不到。每吸口气都扯着虚了的肚子，一阵阵疼。董钰缩在另一张床上，盖着厚被子，身子还微微抖，吐和拉几乎把她元气耗光了，这会儿连睁眼的劲都没了。徐子东躺在靠墙的榻上，虽然被楼下动静惊着了，眼皮动了动，但累过头的精神让他还陷在半昏半醒的迷糊里，鼾声变得断断续续。
人少力弱，危险得跟堆起来的鸡蛋似的。
白辰慢慢闭上那只偷看的眼睛，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浓中药味和同伴虚弱的气息，跟冷铅块似的压在他心上。控兽术…这是他现在唯一能用的力量。可对方人太多，而且那个领头的胡有才，气息沉得内敛，绝不是好惹的。普通的老鼠麻雀，恐怕打不破这铁桶似的包围。
他的精神力跟无形的潮水似的，悄没声地散开，穿透客栈的木墙，越过冷青石板街，往整个青浦镇的角落漫过去。他在找…找那些藏在市井角落、带着野劲和凶劲的气息…
胡有才在楼下，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下。他敏锐地感觉到点不对劲。不是杀意，也不是能量波动，而是一种…说不出的、跟无数细微波纹聚起来的躁动？从四面八方隐隐传来？他鹰隼似的目光更利地扫过客栈每一个窗户、每一个角落。
“胡堂主！还等啥？！”张小伟忍不住了，看着没动静的包围圈，又看看沉默的胡有才，急着催道，“他们就剩一个能打的！冲进去抓人不就完了？难道我爹的面子，在青浦镇不好使了？”
胡有才还是没理他。他慢慢抬起一只手，比了个手势。围在客栈正门前的几个彪悍打手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其中一个猛地抬脚，狠狠踹向客栈那扇不算厚的木门！
“砰——！”
一声巨响！木门应声开了！
几乎就在门被踹开的瞬间！
“吱吱——！”
“汪汪汪——呜——！”
“嗷呜——！”
无数尖、狂、满是野劲的嘶叫和咆哮，跟平地炸响的惊雷似的，突然从街的四面八方爆发出来！声音聚成一股吓人的声浪，一下子撕了之前安静的包围气氛！
胡有才脸色骤变！猛地扭头看声音来源！
只见街两头的巷口，还有那些打手们身后，跟打开了地狱闸门似的！
黑的、黄的、花的、瘦得露骨头的、龇着牙的…几十条、上百条野狗、家狗，跟潮水似的涌出来！它们的眼睛不再温顺或警惕，而是一片红！口水顺着白牙往下滴，喉咙里滚着嗜血的低吼！好像受了某种没法抗拒的召唤，彻底疯了！
“狗！哪来这么多疯狗！”
“拦住它们！”
“操！砍死它们！”
青帮打手们没防备，阵型一下子乱了！他们挥着刀鞘，想赶这些突然冒出来的疯狗。可数量太多了！而且这些狗不怕死，跟粘在骨头上的蛆似的，从刁钻角度扑上来咬！一时间，惨叫声、骂声、狗叫声、刀砍进肉里的闷响混在一起，场面一下子失控了！
“保护堂主！保护小伟少爷！”有人扯着嗓子喊，想往胡有才和张小伟身边靠。
张小伟哪见过这阵仗？刚才的嚣张一下子被极致的怕冲没了！看着那些红着眼、流着口水、跟地狱恶犬似的扑来的疯狗，他吓得魂都没了，尖叫一声，下意识就想往胡有才身后躲！
可混乱里，他慌不择路，反而被乱哄哄的人群冲得踉跄几步，脱离了胡有才身边最安全的区域！
就在这时！
一条特别高大、毛脏得缠在一起、瞎了一只眼的黑恶犬，跟鬼似的从侧面一个卖菜摊位的阴影里猛地窜出来！它的目标特别明确！红着的独眼死死盯着那个穿绸衫、慌得不行的身影——张小伟！
“嗷——！”
独眼黑狗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咆哮，后腿猛地蹬地，整个身子跟离弦的箭似的，跳了起来！速度快得吓人！
张小伟只觉得一股带着浓腥臊和死气的恶风扑过来！他甚至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只看到一张满是黄牙、滴着粘口水的血盆大口在眼前飞快变大！
“不——！！！” 张小伟发出这辈子最凄厉、最绝望的尖叫！
“噗嗤——！”
一声让人头皮炸、连骨头缝都觉得冷的撕裂闷响！
伴着骨头碎的“咔嚓”声！
独眼黑狗那锋利的牙，跟烧红的铁钳似的，精准无比地、狠到极点地咬在了张小伟两腿之间，那最要命的地方！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凝住了。
张小伟的尖叫突然停了，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瞳孔散到最大，整张脸因为没法想象的疼和极致的怕扭成了非人的样子！他的身子好像被抽了所有骨头，猛地往上弓，接着又跟破麻袋似的重重砸在地上！
血，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一下子染红了他华贵的绸裤，在冷地上迅速晕开一大片刺眼的红！
那条独眼黑狗咬中目标，不贪功，松开沾着血肉的牙，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吼，好像完成了什么神圣使命，转身就消失在乱哄哄的狗群和人群里。
“小伟——！！” 胡有才终于从最初的惊里反应过来，发出又惊又怒的吼！他离得不远，但刚才的乱和狗群疯狂的冲，竟让他这个高手都慢了一瞬！
他猛地拔出腰里一把短小精悍、像分水刺的奇门兵器，身子快得跟电似的，一下子逼退几条扑上来的疯狗，冲到张小伟身边。
只见张小伟缩在地上，身子使劲抽，双手死死捂着流血的裤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跟破风箱似的抽气声，眼白翻着，脸上是死人般的灰和极致的疼，已经疼得晕过去了！空气里散着浓血腥味和…某种说不出的腥臊臭。
“救人！快救人！”胡有才眼睛都要瞪裂了，对着手下吼！他猛地抬头，鹰隼似的目光跟淬了毒的利箭似的，狠狠射向悦来客栈二楼那扇关着的窗户！眼里满是不敢信的惊、滔天的火，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深深的怕！
控兽？！竟能操控这么多野狗，搞出这么精准又狠的攻击？！这白辰…到底是什么怪物？！
“撤！带上小伟少爷！撤！”胡有才当机立断，扯着嗓子下令。他知道，今天这架没法打了。对方的手段怪得离谱，远超他的想象。张小伟的惨样更是让他心里压了块大石头——张五爷的儿子在他眼皮底下废了！这责任，他胡有才担不起！
青帮打手们早被这突然的血腥变故和疯狂的狗群吓破了胆，听到命令，跟得了特赦似的，手忙脚乱地抬起晕过去的、血淋淋的张小伟，在胡有才断后的掩护下，拼命挥着刀鞘赶还在疯狂咬人的狗群，跟潮水似的狼狈地往镇中心“忠义堂”方向退。
街上，只留下点点血迹、几具被狗咬死的打手尸体，还有依旧在徘徊嘶吼、眼里红芒渐渐退去的野狗群。
客栈二楼，窗边。
白辰慢慢收回按在窗棂上的手。他脸微微有点白，额角冒了层细汗。一次性操控这么多狗、激发出这么凶的劲，对他的精神力也是大消耗。他冷冷看着楼下跟退潮似的消失的青帮人马，还有街中间那滩刺眼的血和狼藉。
房间内，浓中药味好像被窗缝透进来的血腥味冲淡了点。
杨紫不知啥时候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床头，透过门缝，隐约看到了楼下混乱血腥的一幕，也看到了白辰挺拔又冷硬的背影。她眼神复杂，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张小伟自作自受的冷，更有一丝深深的担忧——青帮，绝不会善罢甘休。
董钰虚弱地睁眼，好像被楼下动静彻底惊醒，茫然地问：“…怎么了？外面…好吵…”
徐子东也被那大动静和血腥味彻底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看着白辰的背影和窗外剩下的狼藉，一脸懵：“辰哥？发生…什么事了？”
白辰没回头，他的目光投向青浦镇中心那座森严的“忠义堂”方向，声音低沉又冷，跟淬了冰似的：
“张小伟，完了。胡有才，暂时退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带着种不容反驳的果断：
“这地方不能待了。等你们能稍微动了，立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