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凌薇冲到君墨轩面前,眼圈泛红,“君大哥,我们死了那么多人!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永绝后患了啊!”
未寒江目光如刀,紧紧盯着君墨轩:“墨轩,我需要一个解释。”他虽然愤怒,但深知君墨轩绝非怯懦畏权之人,此举必有深意。
君墨轩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缓缓转过身,面向所有目光集中在他身上的人——遗族战士、凌薇、曾宪理、鱼琅青,以及沉默却目光锐利的未惊澜,还有眼巴巴望着他的黑犬踏雪。
他举了举手中的圣旨,嘴角勾起一丝苦涩至极的弧度。
“圣意?”他声音沙哑,“好一个‘朝廷另有深意’,好一个‘顾全大局’!”
他猛地将手谕攥紧,手背青筋暴起:“这根本不是顾全大局,这是养虎为患!是自毁长城!”
“那你还……”凌薇急道。
“因为云裳提醒了我。”君墨轩打断她,目光扫过曾宪理和凌薇,三人眼中交换着只有他们才懂的讯息,“安倍晴明,这个名字,不能消失在这里,至少,不能由我们‘杀死’在此时此地。”
曾宪理猛地睁开眼,恍然道:“历史…定数?”
“是枷锁,也是保护。”君墨轩深吸一口气,看向地上昏迷的安倍晴明,眼神复杂无比,“杀了他,或许下一刻,我们所有人,我们存在的痕迹,都可能被时空彻底抹去。我们赌不起。”
“也有可能有一个比他更厉害的人物出现,已经存在的历史,我们不要刻意去改变他。”
未寒江眉头紧锁,他虽不完全明白“历史”“现实社会”的含义,但“时空抹除”这类概念在遗族传承中并非没有提及。他身上的杀气渐渐收敛,化为沉重的无奈:“所以,只能放他走?”
“圣旨是明面上的命令,我们不能违抗,否则便是授人以柄,自取灭亡。”君墨轩的声音冷了下来,“但历史只记载结果,未必详述过程。”
他目光再次投向安倍晴明,这一次,却带上了冰冷的寒意。
“皇命难违,须‘礼送’其返京,不得‘刻意刁难’。”君墨轩一字一顿,着重咬了那四个字,“然而,安倍晴明施展邪术,沟通邪神,夺舍蛟魂,逆转龙脉,其所受反噬之重,远超想象。神魂俱损,经脉尽碎,根基尽毁……能吊着一口气回到东瀛,已属万幸。”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纷纷亮起光芒。
凌薇脱口而出:“他…会变成废人?”
“邪术反噬,天理昭昭。”君墨轩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等遵奉圣旨,全力施救,保其性命,并以最高礼节,一路护送,直至交由鸿胪寺。期间,我等未动其分毫,未有任何‘刻意刁难’。至于他为何重伤至此……自是邪神反噬,与我等何干?”
未寒江脸上的冰霜终于融化,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不错,邪术反噬,后果自负。我等仁至义尽。”
曾宪理捋着光溜溜的下巴,缓缓点头:“如此一来,既全了皇命,未违历史定数,又实则消除了此獠绝大部分的威胁。一个废了的阴阳师,纵有滔天野心,又能如何?妙哉!”
鱼琅青也微微颔首,轻声道:“如此……虽不能手刃此獠告慰英灵,但或许……已是当下最好的结局。”
遗族战士们脸上的愤怒也逐渐平息,转化为一种带着快意的沉默。不能杀,却可令其生不如死,永绝后患,这确实是最好的报复。
君墨轩走到安倍晴明身边,蹲下身,指尖一缕极其微弱的煌阳之力探入其体内,并非治疗,而是更精妙地探查并 加重了那本就濒临崩溃的伤势,确保其绝无恢复的可能。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下令道:“来几个人,好生‘照料’安倍先生。为他治伤,用最好的药,吊住他的命。点齐仪仗,备好车马,依国礼,‘礼送’安倍晴明先生——‘返京’!”
“是!”几名遗族战士大声应道,上前小心翼翼地抬起昏迷的安倍晴明,动作看似恭敬,眼底却充满了冰冷的嘲讽。
祭坛上,风雨过后,残阳如血。
皇命与血仇,历史与现实,在这一刻达成了一个残酷而无奈的平衡。
君墨轩望向远方,京都方向,目光深邃。放虎归山,非他所愿,但断爪拔牙,使其永失伤人之力,并借此窥探那背后可能存在的、来自朝堂的更深暗流,或许是这场血战之后,他们必须面对的下一局棋。
他的手轻轻按在怀中那卷明黄手谕上,触感冰凉。
圣意难测,前路未卜。
君墨轩立于殿中,身上虽已换上干净的官服,但眉宇间的疲惫与血战留下的凛冽之气尚未完全散去。皇宫大殿金碧辉煌,御座上的皇帝却隐在珠帘之后,看不清神情。
“臣,铜官窑督造君墨轩,奉旨觐见。”他躬身行礼,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
珠帘后传来皇帝平淡的声音:“爱卿平身。鸡血红神器督造有功,安倍晴明一事也处置得宜,朕心甚慰。”
“臣惶恐。神器乃陛下洪福,将士用命所致,臣不敢居功。安倍氏一事,臣谨遵圣谕,未敢有丝毫怠慢。”君墨轩垂首应答,字句斟酌。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鎏金香炉里龙涎香袅袅升腾。
片刻,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听不出喜怒:“哦?朕听闻,安倍晴明返程之时,已是形同废人,神魂溃散,此生再难施展阴阳之术。东瀛使团虽表面致谢,实则怨愤难平。爱卿对此,有何看法?”
君墨轩心下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他维持着恭敬的姿态,语气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沉痛与凛然:“回陛下,安倍晴明身为使臣,却心怀叵测,暗中施展沟通邪神、逆转龙脉之禁忌邪术,其行径天人共愤。邪术之道,凶险异常,反噬之力尤甚。其所受重创,皆因强行施展远超自身掌控之力,咎由自取,天道昭昭。臣等奉旨行事,一路以礼相待,延医用药,竭力保全其性命,已是仁至义尽。东瀛若因此生怨,实乃是非不分,枉顾天理。我朝仁至义尽,又何惧宵小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