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车队驶进私立医院地下车库时，墨涵正靠在副驾后座闭目养神。车窗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挡不住车身两侧四名保镖同步步行的沉稳脚步声——这是李佑铭为此次产检安排的“护航”，从公寓到医院，全程闭环，连电梯都提前清场专属使用。“墨先生，到了。”助理的声音隔着车门传来，带着刻意放轻的恭敬。
李佑铭先下车，绕到另一侧为墨涵拉开车门，掌心虚扶在他的腰侧，没有实质触碰，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护持意味。“诊室在三楼VIp区，张教授已经在等了。”他的声音比往常更低沉，目光扫过墨涵略显苍白的脸，补充道，“检查完带你去吃你上次提过的那家甜汤。”墨涵没有回应，只是攥紧了随身的帆布包——里面装着他偷偷藏的一支笔和几张纸巾，是他潜意识里保留的微小“反抗”痕迹。
专属电梯直达三楼，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两侧的诊室门都紧闭着，只有尽头的VIp诊室亮着暖黄的灯光，张教授带着两名护士早已等候在门口。“李先生，墨先生，检查设备已经调试好了，胎儿目前孕周适合做详细b超检查。”张教授侧身引路，目光在两人之间短暂停留，察觉到空气中那股沉默却紧绷的张力。
诊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混合着薰衣草香薰的味道，比公寓里的雪松味更显柔和。墨涵躺在检查床上，看着天花板上模拟星空的壁纸，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护士为他涂抹耦合剂时，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一僵，下意识地看向站在床边的李佑铭——对方正盯着墙上的胎儿发育周期图，眉头微蹙，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放松一点，墨先生，检查很快就好。”张教授握着探头轻轻移动，仪器屏幕上很快出现了模糊的灰度影像。李佑铭的视线立刻被吸引过去，快步走到屏幕前，身体微微前倾，指尖不自觉地悬在屏幕边缘，却不敢触碰。屏幕上的影像逐渐清晰，一个不足两厘米的小光点静静躺在子宫影像中央，轮廓模糊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目前来看，胎儿发育非常规范，各项指标都优于平均水平。”张教授调整着探头角度，“现在我们听一下胎心。”他按下仪器上的一个按钮，诊室里瞬间陷入极致的安静，只剩下仪器运行的轻微嗡鸣。墨涵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能感觉到探头在小腹上轻轻滑动，每一秒都像在等待一场未知的宣判。
“咚咚、咚咚、咚咚——”
清脆而有力的跳动声突然从仪器的扬声器里传出，节奏飞快却异常规律，像初春解冻后奔涌的溪流，又像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那是生命最原始的律动，带着蓬勃的生机，瞬间填满了整个诊室的寂静。墨涵的身体猛地一震，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顺着眼角滑进耳窝，带着温热的触感。
这不是之前孕吐时的委屈，不是被囚禁的绝望，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在此之前，“孩子”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是李佑铭掌控他的筹码，是让他身体不适的根源。可此刻，这清晰的胎心音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这是一个活着的生命，在他的身体里扎根、生长，带着和他相连的血脉。
李佑铭也彻底愣住了。他盯着屏幕上那个随着心跳微微起伏的小光点，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曾无数次想象过“李家血脉”的模样，想象过这个孩子未来会继承他的事业，却从未想过，生命最初的形态会是如此脆弱又如此坚韧。那快速的心跳声像重锤一样，敲碎了他对“后代”的所有功利性认知，只剩下纯粹的、对生命本身的敬畏。
“胎心非常有力，每分钟142次，是非常健康的频率。”张教授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诊室里的凝滞，“墨先生，您可以看看屏幕，这是胎儿的头部，这里是正在发育的四肢芽。”墨涵顺着张教授的指引看去，屏幕上的小光点虽然依旧模糊，却在他眼中逐渐清晰起来，他仿佛能看到那小小的身体里，正在跳动的心脏。
李佑铭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墨涵的脸上。他看到墨涵泪流满面，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死死咬着下唇，手轻轻覆在小腹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墨涵如此脆弱却又如此坚定的模样，没有了之前的沉默抗拒，也没有了孕吐时的痛苦隐忍，只剩下被生命震撼后的纯粹动容。
他下意识地想从口袋里掏纸巾，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住了。他想起之前无数次的笨拙照顾，想起墨涵一次次的推开，最终只是将手攥成拳头，轻声说：“别激动，对孩子不好。”声音里没有了往常的命令式威严，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墨涵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擦了擦眼泪，指尖划过脸颊时，触到了温热的泪痕。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却发现那胎心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和他自己的心跳渐渐重合。他第一次主动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他……很健康对吗？”
“非常健康。”张教授笑着点头，“后续只要保持良好的作息和情绪，胎儿会顺利发育的。”他打印出b超单，递到李佑铭手中，“这是胎儿的第一张影像，李先生可以留着。”李佑铭接过b超单，指尖摩挲着纸上那模糊的光点，仿佛在触碰一个易碎的珍宝，这张薄薄的纸片，比他收藏的任何奢侈品都更让他珍视。
检查结束后，墨涵坐在诊室的休息椅上休息，护士递来一杯温牛奶。他接过牛奶，没有像往常那样抗拒，而是轻轻抿了一口。李佑铭站在旁边，手里还攥着那张b超单，目光时不时落在墨涵的小腹上，眼神复杂——有对生命的珍视，有对墨涵的愧疚，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温柔。
“去吃甜汤吧。”李佑铭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征询墨涵的意见。墨涵抬起头，第一次主动看向李佑铭的眼睛，对方的眼底没有了往常的阴鸷，只剩下纯粹的专注。他沉默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时，李佑铭下意识地扶了他一把，这次，墨涵没有推开。
甜汤店是一家隐藏在老巷里的小店，李佑铭包下了整个店面，保镖守在巷口。墨涵点了一碗桂花莲子羹，甜而不腻的香气驱散了口腔里残留的消毒水味。李佑铭没有点甜汤，只是坐在对面看着他吃，手里依旧攥着那张b超单。“给孩子取个小名吧？”李佑铭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犹豫。
墨涵舀汤的动作顿了顿，脑海里闪过望渔镇的夕阳，闪过礁石滩上的贝壳，闪过公交上那个举着鲸鱼玩具的婴儿。他轻声说：“叫望望吧，希望的望。”李佑铭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望望，很好听。”他看着墨涵低头喝汤的侧脸，第一次觉得，这样安静的时光，比任何商业谈判的成功都更让他安心。
返程的车上，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却没有了之前的压抑。墨涵靠在车窗上，侧脸贴着冰凉的玻璃，手却一直无意识地放在小腹上，指尖轻轻摩挲着，仿佛在和里面的望望交流。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霓虹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佑铭坐在他身边，没有看他，只是看着窗外，手里还攥着那张b超单。“父亲”这个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不再是一个抽象的身份，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一份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