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伟的决定来得又急又陡，隔天就攥着手机兴冲冲地凑到美芽面前，屏幕上“已出票”的字样刺得她眼睛发涩。
看着那串陌生的车次和回乡日期，美芽只觉得一阵恍惚，仿佛脚下的路都在轻轻摇晃。
“我们真的要回家了吗？”她声音发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心里的不安像潮水般疯涨。
“那还有假！”志伟拍了拍手机，语气里满是尘埃落定的笃定，
“我都跟房东说好了，明天一早就退租。这房子我们住了三年，锅碗瓢盆都用顺了手，别说，还真有点舍不得。”
“可我还没辞职啊！”美芽猛地拔高了声音，积压的委屈和愤怒瞬间涌了上来，
“你怎么连商量都不跟我多说一句，就把票订了？我感觉自己像被推着走，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我不是跟你商量过了吗？”志伟一脸茫然，似乎完全没get到她的怒气，“回老家的好处我都跟你掰扯清楚了，养胎舒心、幸运有人带，我挣钱也比现在稳，你还有啥不乐意的？”
“可这太突然了！”美芽红了眼眶，声音带着哭腔，“你至少等我缓缓，跟诊所那边好好交接一下啊！”
“缓啥呀？”志伟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直接辞职就行！你那诊所就几个人，少你一个根本不影响。再说了，我爸听说你怀了，在电话里都乐疯了，恨不得现在就把你接回去。”
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附在美芽耳边，眼神里带着几分神秘的狡黠：“我爸已经托了老家卫生院的熟人，回去过阵子就带你做个b超，到时候是男是女，不就一目了然了？”
美芽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冰窖。“那也得等三四个月才能看清楚吧？”她声音干涩。
“那怕啥，早晚的事！”
志伟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轻松，“你别老乌鸦嘴说‘不是儿子’，咱得有点盼头！
快，你去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顺便去诊所辞个职。我今天不出摊了，把家里这些锅碗瓢盆、家具家电处理掉，咱轻装上阵回老家！”
看着志伟转身就忙碌起来，一会儿翻箱倒柜找纸箱，一会儿给收废品的打电话，美芽的心情彻底沉到了谷底。
未来像一团看不清的迷雾，回乡的路更是铺满了未知的荆棘——
老家重男轻女的风气、志伟父子对“孙子”的执念、自己肚子里这个不能说的秘密，还有那个让她牵肠挂肚的老默……
太多太多的事，她根本来不及想清楚，就被推着往一条身不由己的路上走。
一想到要永远离开北京，离开待了三年的诊所，离开这个可能还残留着老默气息的城市，她心里的不舍就像一把钝锯，反复拉扯着心口，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老默，我该不该告诉你？”她下意识地抬手抚上平坦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是她和他之间唯一的牵绊。
如果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这辈子他们是不是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这个秘密，是不是就要埋在心底一辈子？
怀着满心的纠结和酸楚，美芽一步一步挪向诊所。
推开熟悉的玻璃门，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王医生正低头整理病历，见她进来，抬头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美芽，今天不是休息吗？不在家好好歇着，怎么跑诊所来了？”
美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嘴唇嗫嚅着，迟疑了许久才开口：“王医生，我……我想辞职。”
“辞职？”王医生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笔，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辞职？是为了老默吗？你们的事，他也有他的难处，你别太钻牛角尖……”
“不是的，王医生，跟他没关系！”美芽急忙打断她的话，生怕再多说一句，眼泪就会忍不住掉下来。
王医生疑惑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探究：“那是为什么？你在这儿干得挺好的，病人也喜欢你，待遇也稳定，怎么突然要走？”
“是志伟，他说要回老家发展，我……我没办法。”
美芽低下头，声音支支吾吾，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几乎要把布料攥破。
“你们不是早就离婚了吗？”王医生更是吃惊，音量都提高了几分，
“当初是他铁了心要分，怎么现在又反悔了？你们没打结婚证，这事本来就由不得他拿捏，你怕什么？不愿意回去就不回，带着幸运在这儿好好过，诊所还能少了你一口饭吃？”
美芽摇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总之，我不想因为我的事影响诊所，也不想……不想影响老默。”
她不想再多说，怕自己一开口就控制不住情绪，只能含着泪看向王医生，语气带着恳求：“王医生，麻烦您以后见到老默，帮我跟他说声谢谢，谢谢他之前的照顾。”
“你自己怎么不跟他说？他或许明天就回来了，你再等等就能见到他了。”
王医生还想劝她，可话音未落，美芽已经转过身，几乎是逃一般地快步走出了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