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队学习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把每张试卷都照得发白。林天捏着笔，快速填完 “战术术语默写” 部分，抬头时正好瞥见斜前方的李大壮 —— 他正攥着笔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额头沁出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试卷上，晕开一小片墨痕。
“还有十分钟交卷，没写完的抓紧！” 文书敲了敲黑板，声音在安静的学习室里格外清晰。李大壮的肩膀明显瑟缩了一下，低头盯着试卷上的 “通信保障”“伤员救护” 几个空栏，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下笔 —— 这几个词他在训练时听了无数遍，可真要落在纸上，只记得 “通”“伤” 几个简单的字，复杂的偏旁部首像绕人的藤蔓，怎么都记不住。
林天悄悄往他那边挪了挪，看见试卷上大片的空白，还有被橡皮擦得发黑的痕迹 —— 显然李大壮对着那些空栏，擦了写、写了擦，最后还是只能放弃。他想起平时训练，李大壮总抢着扛弹药箱、帮战友补帐篷，连高战都说 “壮子是班里的‘大力柱’”，可此刻，这个能轻松扛起三十斤装备的汉子，却被一张满是汉字的试卷难住了，像头被困在细铁丝网里的熊，有力使不出。
交卷时，李大壮磨磨蹭蹭走在最后，把试卷叠得方方正正，却没像别人那样讨论 “哪道题难”，只是低着头往门外走，连文书喊他 “壮子，下次不会的可以问”，都只含糊应了一声，脚步没停。
林天和王小毛对视一眼，都看出了不对劲。“俺刚才瞅见他试卷，好多空没填。” 王小毛压低声音，“壮子平时不咋说，可心里肯定急，他最怕拖咱们班后腿。”
两人悄悄跟了上去，看见李大壮没回宿舍，反而绕到了器材室后面的角落 —— 那里堆着几个废弃的弹药箱，他靠在箱子上，慢慢展开试卷，手指反复摩挲着那些红色的叉号，嘴里还小声念叨：“咋就记不住呢…… 连字都认不全，还咋评优秀班级……”
风从器材室的缝隙里吹过来，带着机油的味道，把他的声音吹得断断续续。林天心里一酸 —— 上次演练，李大壮敲铁桶敲得手都肿了，没喊一句累；这次 “加餐” 训练，他练突发处置到最晚，也没抱怨过，可现在，却因为识字的事，把自己憋在角落里难受。
“壮哥，躲这儿干啥呢？” 王小毛率先走过去，故意把语气放得轻松，“俺刚才交卷时也空了俩，文书说下次能补，怕啥？”
李大壮猛地抬头，看见两人，脸瞬间红了，赶紧把试卷往身后藏：“没、没啥，就是出来透透气。” 可藏在身后的手却没松，试卷的边角从指缝里露出来，红色的叉号格外扎眼。
“壮哥，俺小时候也认不全字，” 王小毛挨着他坐下，抓过他手里的试卷，指着 “通信保障” 说，“俺哥教俺时，就说‘通’是走之旁，像送信的人在跑；‘保’是单人旁加‘呆’，意思是有人守着，不会丢 —— 你看，这么记是不是好点？”
林天也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快速画了个简易的通信兵图标：“你看，‘通信保障’就是咱们演练时，你帮我递电台的活儿，把‘活儿’变成字，是不是就好记了？”
李大壮看着本子上的图标，又看了看王小毛指着的汉字，眼睛慢慢亮了：“真、真能这么记？俺以前总觉得字长得都一样，记不住哪个是哪个。”
“当然能！” 林天赶紧点头，把本子递给他，“以后咱们每天训练完，抽半小时在宿舍学 —— 我把常用的军事术语都写成卡片，上面标上拼音，再跟你说对应的训练动作，你肯定能记住！”
“俺、俺怕麻烦你们……” 李大壮挠了挠头，黝黑的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要是因为俺识字的事，耽误你们练战术，那俺更过意不去了。”
“说啥呢！” 王小毛拍了拍他的肩膀，力气大得让他晃了晃，“优秀班级又不是只看俺俩，得咱们仨、咱们全班都进步才行！你要是识字关过不了，下次文化课拖了分，俺俩脸上也没光！”
林天也跟着补充：“而且你教俺们扛装备、练体能，俺们教你识字，这叫互相帮忙 —— 上次演练，要是没你敲铁桶，咱们也端不了指挥部，现在该俺们帮你了！”
夕阳从器材室的窗户斜射进来，落在三人身上，把影子叠在一起。李大壮攥着那张被揉得发皱的试卷，突然觉得那些红色的叉号没那么刺眼了 —— 他以前总怕自己 “笨”，怕因为识字少拖班级后腿，可现在看着身边两个战友，心里像被晒了太阳似的，暖烘烘的。
“那、那俺就麻烦你们了！” 李大壮咧开嘴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俺肯定好好学，争取下次考试，不、不拖后腿！”
“这才对嘛！” 王小毛从口袋里掏出颗糖，塞给他，“先给你颗糖，等你学会十个字，俺再请你喝汽水！”
林天也笑着拿出笔，在本子上写下 “李大壮” 三个字：“先从你自己的名字开始，咱们今天就把这三个字记牢，保证下次你能一笔写对！”
李大壮接过糖，攥在手里，甜意从指尖慢慢传到心里。他看着本子上自己的名字，突然觉得识字好像也没那么难 —— 只要有战友帮忙，只要自己肯学，就算是绕人的 “藤蔓”，也能一点点理清。
晚风从角落吹过，带着远处训练场的喧嚣，却没打扰三人的 “识字小课堂”。李大壮跟着林天的笔画，在手心慢慢写着 “李”“大”“壮”，每写一笔，心里的底气就多一分 —— 他知道，这道 “识字关”，他不是一个人在闯，有林天和王小毛陪着，有全班战友等着，他一定能过去，一定不会拖 “优秀班级” 的后腿。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学习室的灯亮了起来。三人并肩往宿舍走，李大壮手里还攥着那张画着图标的小本子，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不少 —— 心结像被风吹散的雾，慢慢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期待，期待下次考试时，能把试卷填得满满当当，期待能跟战友们一起，朝着 “优秀班级” 的目标，再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