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面对二房三房的联合发难,以及众多族老质疑的目光,张清辞端坐如松,脸上不见丝毫慌乱。
她甚至没有立刻反驳,只是等张承怀与张承仁将所有的“罪状”陈述完毕,祠堂内回荡着他们激昂又带着煽动性的声音。
当最后一句“集思广益,共渡难关”的话音落下,祠堂内陷入一种期待与紧张交织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张清辞,等待她的辩解或是屈服。
张清辞终于动了。
她轻轻放下一直摩挲着的茶杯,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张承怀和张承仁,声音清晰而稳定:“二叔,三叔,码头军粮被劫,数万石粮食损失,确是我监管不力,管理存有疏漏。”
她竟然直接承认了?
张承怀兄弟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一些族老也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但清辞一直有一个疑问,想请教二位叔伯。”
然而,张清辞的话锋陡然一转:“我张家护卫虽非军中锐士,却也并非乌合之众,行程路线更是机密,为何匪徒能如此精准地掌握船队动向,设下埋伏?这疏漏,究竟从何而来?”
不等二人回答,她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张检,声音微扬:“张管家。”
“老奴在。”
张检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经查,护卫队副赵虎,多次私下收受二爷赏银,并于粮船出发前三日,曾秘密前往城西悦来茶楼雅间,与陈府外院管事陈福会面,时长半个时辰,还于上月十五,收受陈府下人送至其家的银锭三百两。”
“巡护头领胡三,其妻弟上月因殴斗入狱,本应判监三年,却在二爷的周旋下,改为罚银释放;其后三日,胡三在赌坊欠下的四百两银子旧债,也被人悄然还清
一条条,时间、地点、人物、银钱往来,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祠堂内刚才还喧嚣着指责张清辞的声音,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以及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投向了脸色骤变的张承怀与张承仁。
张承怀猛地站起,手指颤抖地指着张检:“你血口喷人,拿些莫须有的东西来污蔑!”
张清辞丝毫不为所动,继续看着张检。
张检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更石破天惊的内容:“另查,二爷张承怀,于本月十二,三爷张承仁,于本月十三,分别通过三夫人陈氏为中间人,于清雅阁茶肆,与陈从海、周永、钱盛三人秘密会面。”
“期间,谈及如何限制大小姐权力,并约定事后共同掌控杭州各行各业。”
“轰——!”
祠堂内彻底炸开了锅,如果说赵虎、胡三还只是小虾米,那直接与敌对家族家主密会,这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胡说八道!”
张承仁也坐不住了,脸色铁青地怒吼,“张清辞!为了污蔑我们,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定然是你收买了赵虎、胡三,伪造证据,构陷我等,你其心可诛!”
就在此时,祠堂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压抑的挣扎声。
武侍夏蝉率先推开祠堂门,只见秦刚带着两名护卫,押着两个被捆绑结实、鼻青脸肿的人走了进来,正是赵虎与胡三。
紧随其后的,是秋白请过来的陈氏,张承仁的正妻,被带到张承仁身侧,张承仁顿感一阵心慌。
赵虎二人一进祠堂,看到这阵仗,尤其是端坐上方的张清辞,顿时腿一软,瘫跪在地。
秦刚沉声喝道:“将你们之前招认的,当着列祖列宗和各位族老的面,再说一遍。”
赵虎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大小姐饶命!族老们饶命!是…是小的一时鬼迷心窍,收了陈家的银子,泄露了船队的消息,小的罪该万死!”
胡三也面无血色,颤声道:“是陈家和钱家派人找到我,用我妻弟的性命和赌坊的赌债来要挟,让我在巡护时行个方,小的…小的知错了!”
人证物证俱在,方才还矢口否认的张承怀与张承仁,瞬间面如死灰,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祠堂内一片哗然,那些原本支持他们的族老,此刻也纷纷用愤怒的目光看向他们。
张清辞缓缓站起身,她没有看瘫软的赵虎、胡三,也没有看失魂落魄的二房三房,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张承怀与张承仁脸上。
“二位叔叔。”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并非清辞无能,致使家族陷入困境,而是家族内部,有人与外人勾结,自毁长城!你们方才口口声声指责我耗费家族资源,行事霸道,可你们正在做的,是要亲手掘了张家的根基!”
“这是通敌叛族!”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每个人心中炸响。
“还有…”
她目光转向脸色发白的张清延,“二叔,您这位好儿子,张清延,在外面欠下赌债高达五千两,为填补窟窿,他已挪用家族布庄款项三千两;这些欠条和账目漏洞,需要我让秋白当场核算吗?他现在,恐怕早已被陈家捏住了命脉,身不由己了吧?”
张清延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她又看向面无人色的陈氏:“三婶,您上月以采购珠宝为名,从家族公账支取白银两千两,实际购入之物,价值不足五百两,剩余的一千五百两,如今在您兄长陈安代为经营的脂粉铺里,可要当面对质?”
陈氏尖叫一声:“你胡说!”
她却不敢看张清辞的眼睛,只是死死抓住张承仁的胳膊。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一直试图降低存在感的张清续身上:“清续堂弟,松鹤楼之事,秋白之前已给过你警告。你非但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利用家族名头,在外私自侵占城北三家绸缎庄的干股,年入不下两千两,这些产业,你可还认得?”
她示意秋白将一份地契和账目副本扔到张清续面前。
张清续看着那白纸黑字,嘴唇哆嗦了半晌,最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低下头,声音沙哑:“我认罚。”
然而,这还未结束。
夏蝉再次押上一人,竟是在张玉兰房中与赵虎通奸的丫鬟秋菊。
秋菊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张清辞看着秋菊,眼中第一次闪过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冰冷:“在我姑姑尸骨未寒的房中,你与赵虎行此苟且污秽之事,玷污亡灵,败坏门风,百死难赎!”
张清辞死字一出口,众人心知肚明,等待秋菊的,只有死路一条。
夏蝉毫不留情地将哭嚎求饶的秋菊拖了出去,那凄厉的声音渐渐远去,让祠堂内的温度骤降,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