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鸦峰顶。
临清、松杉、法照三人并肩而立,望着下方那重新被浓稠如墨的黑雾笼罩、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波动的天坑,脸色都异常凝重。
鬼母强行撕裂部分封印、展露出的恐怖威势,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封印之力正在飞速流逝。”
松杉道人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无力感,“以那鬼母展现出的力量,恐怕……最多一两日,她便能彻底挣脱。”
法照和尚双手合十,脸上满是悲悯与忧色:“阿弥陀佛。一旦此魔完全脱困,以其滔天怨气与魔威,北境必将生灵涂炭,甚至波及更远。我等……恐难阻挡。”
临清沉默不语。
他体内的“先天一炁”对能量变化最为敏感,能清晰地“听”到那天坑深处,封印锁链不断崩裂的“哀鸣”。
鬼母的疯狂意志如同躁动的岩浆,在残破的封印下不断冲击,每一次冲击,都让封印的光芒黯淡一分。
实力的绝对差距,让任何计谋都显得苍白。
除非有炼神返虚境界的大能亲自出手,否则,似乎已无法改变结局。
一股绝望的气息,在幸存的修士间悄然弥漫。
柳擎苍、周猛等人脸上也失去了血色,他们拼死守住了两波魔潮,却可能要面对一尊完全体的上古大魔。
就在这时!
天际尽头,一道微弱却异常纯净、平和的佛光,由远及近,缓缓而来。
那佛光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看破生死的宁静与慈悲。
光芒中,一位身披陈旧袈裟、面容枯槁、身形佝偻的老僧,正一步步踏空而行。
他步伐很慢,仿佛每一步都重若千钧,气息也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其周身散发的佛性光辉,却让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烦躁与绝望都为之一清。
“这佛光……是……”
法照和尚最先感应到那同源的气息,猛地转头望去,当他看清来者面容时,身躯剧震,眼中瞬间充满了震惊、激动!
“师……师祖?!”
法照失声惊呼,声音带着颤抖。
他快步迎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弟子法照,拜见师祖!您……您怎么出关了?”
来者,正是寒山寺上一代主持,法照的师祖,菱光禅师。
一位早已不问世事、在寺中禁地坐死关、等待坐化圆寂的炼神返虚初期大德!
松杉道人和临清闻言,也是肃然起敬,连忙躬身行礼:“晚辈龙虎山清尘子,拜见菱光禅师!”
柳擎苍等人也纷纷跪拜,心中震撼。
寒山寺菱光禅师,乃是北境有名的得道高僧,德高望重,只是传闻其寿元将尽,早已闭关不出,没想到今日竟会现身于此!
菱光禅师停下脚步,枯槁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他伸出干瘦的手,轻轻扶起法照,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临清和松杉身上,微微颔首:“龙虎山高徒,年少有为,护佑苍生,功德无量。”
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师祖,您气息……此地凶险,您快回去!”
法照焦急道,他能感觉到师祖的生命之火已如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菱光禅师缓缓摇头,目光望向那天坑方向,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慈悲与决然:“老衲闭关百载,参枯禅,了生死。
今日心潮涌动,感知此地魔气滔天,众生劫难将至,便知是老衲尘缘已了,该往生极乐之时了。”
他顿了顿,声音平和却坚定:“此魔脱困在即,北境将化焦土。
老衲残躯,虽无力降魔,但这一身枯骨与微末佛法,或可再为这苍生,争取一线生机。”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师祖!不可!”
法照泪流满面,他已明白师祖要做什么。
松杉也是动容:“禅师!您乃佛门大德,岂可轻身犯险?或许还有他法!”
临清看着这位即将坐化的老僧,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敬意。
这是真正的舍身饲虎,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菱光禅师对众人摆了摆手,脸上笑容依旧平和:“痴儿。皮囊不过臭皮囊,佛法自在心中。
能以此残躯,再阻魔头几日,为后来者争取时间,便是无上功德,何险之有?”
他不再多言,一步步走向峰顶边缘,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下方翻腾的魔窟。
“师祖!”
法照泣不成声,想要阻拦,却被菱光禅师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决然和平静的力量所阻。
菱光禅师回头,最后看了法照一眼,眼中充满期许:“法照,寒山寺……以后就交给你了。弘扬佛法,普度众生,切记,切记。”
说完,他转过身,一步踏出望鸦峰。
没有施展任何神通,他就这样一步步,如同下台阶般,走向那深不见底、魔气冲天的天坑。
每落下一步,他身上的佛光便明亮一分,那枯槁的身躯仿佛重新焕发出生机,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生命最后的燃烧。
天坑中的魔气似乎感应到了这精纯佛力的靠近,顿时剧烈翻涌起来,鬼母那疯狂的意志再次降临,发出尖锐的嘶吼,充满了憎恶与杀意!
然而,菱光禅师恍若未闻,他口中低声诵念着晦涩的经文,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寒鸦山。
“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佛音禅唱,如同清泉流淌,洗涤着空气中的暴戾与绝望。
他一步步走入那浓郁的黑雾之中,身影渐渐被黑暗吞噬。
唯有那团越来越璀璨、越来越纯粹的佛光,如同黑夜中的明灯,坚定地向着天坑最深处沉去。
“吼!老秃驴!找死!”
鬼母暴怒的咆哮从天坑深处传来,恐怖的魔威再次爆发,黑雾如同沸水般翻滚!
但这一次,那佛光并未被立刻吞噬。
相反,在佛光沉入核心的刹那!
嗡!!!
一声宏大的、仿佛来自远古的钟鸣,自天坑底部响起!
紧接着,万丈金光刺破黑雾,冲天而起!
金光之中,隐约可见一尊巨大的佛陀虚影盘坐,手结法印,镇压邪魔!
无数金色的“卍”字符文如同锁链般,缠绕上那些原本已经黯淡、残破的封印锁链!
原本岌岌可危、不断崩裂的封印,在这股精纯浩瀚的佛力注入下,竟然暂时稳定了下来!
光芒虽然依旧不如全盛时期,但崩裂的速度明显减缓了!
天坑中,鬼母的咆哮变成了愤怒而不甘的嘶吼,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加固所阻!
“师祖!!!”
法照和尚跪在峰顶,朝着天坑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泪流满面。
他知道,师祖已燃尽最后一丝生命与修为,坐化于魔窟,以自身金身与毕生修成的舍利子,化为了加固封印的力量!
松杉、临清以及所有幸存修士,无不肃然,向着天坑方向深深一揖。
这位老僧,用最决绝的方式,为北境苍生,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良久,天坑中的金光渐渐内敛,佛影消散,但那肆虐的魔气也被重新压制了回去,虽然依旧蠢蠢欲动,但脱困的势头明显被延缓了。
松杉深吸一口气,看向临清和法照,沉声道:“菱光禅师舍身成仁,为我等争取了两三日时间!这两三日,至关重要!”
临清点了点头,眼神锐利如刀:“不错!必须利用这段时间,想出应对之策!”
他望向龙虎山的方向,心中默念:“丙火长老……时间不多了。”
希望,再次被点燃。但代价,是一位大德高僧的性命。
接下来的每一刻,都将是与死神的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