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的焦土与幽冥海的虚无尚未在空气中完全冷却,古林却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风停了,连惯常的虫鸣鸟叫都彻底消失,仿佛整片森林都在某种无形的威压下屏住了呼吸。
方才还肆虐的灼热与阴寒能量残迹,被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古老、如同万古冰川般冰冷沉寂的气息所覆盖、吞噬。
王起站在原地,混沌之眼平静地望向古林深处。
在他的视界中,那些代表着恶意的能量丝线并未因接连的挫败而溃散。
反而如同受到召唤般,向着森林最幽暗的腹地汇聚、收缩,最终凝聚成一个几乎无法被感知的、如同深渊入口般的“点”。
那股令人灵魂冻结的沉寂气息,正是从那个“点”中弥漫出来。
慕容九紧握着紫电剑,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不像王起能直接“看”到能量的变化,但武者敏锐的直觉让她浑身肌肉紧绷,如同被史前巨兽盯上,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感攫住了她。
这感觉,比面对朱煌的狂暴、影月卫的诡谲、幽影族的阴毒更加可怕,那是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漠视一切的……“存在”。
白素脸色苍白,星眸中首次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悸。
她的星辰之力在此刻变得异常沉重,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连流转都变得艰涩。
那深渊般的气息让她联想到星空中某些传说之地——埋葬着远古星辰的冰冷坟场,连光芒和时间都会被吞噬的绝对虚无。
“来了……”她声音微颤,几乎听不见。
银毛小兽早已不复之前的凶悍,它蜷缩在王起脚边,将脑袋深深埋进前爪,浑身瑟瑟发抖,连呜咽声都发不出来,那是低等生命面对至高掠食者时的绝对臣服与恐惧。
王起没有动,也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片深邃的黑暗,仿佛在等待,又仿佛在评估。
他体内初醒的混沌之力依旧在缓慢流转,修复着伤势,巩固着境界,但面对这前所未有的沉寂威压,那包容一切的“无”之境界,也第一次感受到了某种……“重量”。
并非对抗,而是如同水滴落入大海,感受到了大海本身的浩瀚与冰冷。
终于,那片凝聚了所有恶意与沉寂的黑暗,动了。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的变化。
但王起、慕容九、白素,甚至包括那只恐惧到极点的银毛小兽,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那个深渊般的“点”中,缓缓地“流淌”了出来。
它没有具体的形态,更像是一片移动的、浓缩的“阴影”。
这阴影并非单纯的黑暗,其中仿佛蕴含着无数破碎的规则、寂灭的星辰、以及难以言喻的古老怨憎。
它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微微向内坍缩,光线扭曲,声音湮灭,连天地间游离的能量都变得惰性、死寂。
它向着三人所在的方向“流淌”而来,速度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无法闪避、无法阻挡的必然性。
仿佛它的到来,本身就是一种规则的体现,一种既定的“事实”。
慕容九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她强行驱散了部分恐惧,紫电剑雷光再次亮起,却不再是之前的张扬爆裂。
而是凝聚成一道细窄的、如同实质般的紫色电芒,死死指向那片移动的阴影。
她知道这可能是徒劳,但让她坐以待毙,绝无可能!
白素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星力的滞涩感,双手结印,残存的星辉不再外放,而是全部内敛,在她眉心凝聚成一点极其璀璨、却只有米粒大小的星核。
这是她压箱底的保命秘术,以自身星辰本源为引,爆发出超越极限的一击,代价巨大,但此刻已顾不得许多。
然而,王起依旧没有拔刀。
他甚至向前走了一步,将慕容九和白素隐隐护在身后。
他看着那片流淌而来的、浓缩的阴影,眼中那混沌般的光芒缓缓旋转,如同两个微缩的宇宙在生灭。
“守墓人?”
王起开口,声音平静,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这片绝对的沉寂中荡开一圈无形的涟漪。
他感觉到,这阴影的气息,与之前在陨星壑遭遇的守墓人同源,却又更加纯粹,更加……古老。
仿佛是最初的“清理者”模板。
那移动的阴影微微一顿。
一个意念,并非通过声音,而是直接在三人的识海中响起,冰冷,漠然,不带任何情绪,如同法则的宣告:
【异常。钥匙。规则干扰者。清理序列:优先。】
随着这个意念的响起,那片阴影骤然加速!
不再是缓慢流淌,而是如同瞬移般,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直接出现在王起前方不足三丈之处!
阴影的边缘开始扭曲、伸展,化作无数条如同触手般的、由纯粹寂灭规则构成的黑色丝线,无声无息地刺向王起周身所有要害,以及他身后的慕容九和白素!
这些黑色丝线并非实体攻击,它们直接穿透空间,无视了物理的防御,目标直指生命本源与灵魂核心!
这是比影月卫的“新月断魂”更加彻底、更加本质的“存在抹除”!
慕容九和白素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那死亡的寒意已然临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王起终于动了。
他没有挥刀斩向那些黑色丝线。
而是将一直握在手中的断界之刃,猛地插向身前的地面!
刀身入土三寸。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响彻在天地规则层面的嗡鸣,以断界之刃为中心,骤然爆发!
一道无形的、灰蒙蒙的屏障,如同一个倒扣的碗,瞬间将王起、慕容九、白素以及那只银毛小兽笼罩在内!
屏障之上,混沌气流如同活物般急速流转,演化着地水火风、生灭轮回的古老意象。
这不是力量的对抗,而是……领域的碰撞!
王起以自身初醒的混沌之境,结合断界之刃的特性,强行在此地展开了一片属于他自己的、暂时的“规则领域”——混沌领域!
那无数蕴含着寂灭规则的黑色丝线,在触及这混沌领域的刹那,如同撞上了一堵蕴含无限可能与否定的叹息之墙!
嗤嗤嗤——!
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湮灭声响起!
黑色丝线与混沌气流激烈交锋,相互侵蚀,相互湮灭!
混沌领域剧烈震荡,明灭不定,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那些黑色丝线中蕴含的寂灭规则等级极高,远超王起之前遇到的任何力量!
王起脸色一白,插在地上的断界之刃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强行展开领域对抗这种级别的规则攻击,对他尚未完全恢复的本源是极大的负担。
但他眼神依旧冰冷而坚定。
他双手握住刀柄,体内混沌之力毫无保留地注入领域之中!
“我的领域内,”王起抬头,看向领域外那片蠕动的阴影,声音带着一种执掌规则的绝对意志。
“‘寂灭’,亦需遵从我的定义!”
随着他的话语,混沌领域内的规则被强行改写!
那原本纯粹代表着终结与虚无的寂灭规则丝线,在混沌之力的干涉下,竟开始变得不稳定,部分丝线甚至开始自我冲突、内耗,威力大减!
领域外,那片浓缩的阴影剧烈地翻腾起来,那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惊讶”的波动:
【规则……干涉……错误……升级……】
它似乎没料到,王起这把“钥匙”,不仅没有被轻易“清理”,反而拥有了干扰甚至局部改写“清理”规则的能力!
阴影不再试图穿透领域,而是猛地向后收缩,重新凝聚成那个深邃的“点”,随即,如同它出现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古林最深沉的黑暗之中,连同那股令人窒息的沉寂威压,也一同潮水般退去。
来得突然,去得也突兀。
仿佛它的出现,仅仅是为了确认某种信息,或者……进行一场更高层面的“评估”。
混沌领域缓缓消散。
王起拔出断界之刃,以刀拄地,微微喘息,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方才短暂的领域对抗,消耗巨大。
慕容九和白素直到此刻才敢大口呼吸,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她们看着王起,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更深沉的震撼与……一丝茫然。
连“守墓人”背后更深层次的存在都出现了……王起他,到底卷入了一场何等恐怖的漩涡?
王起调息片刻,抬眸望向阴影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
“清理序列:优先……”
他低声重复着那个冰冷的意念,“看来,我这‘异常’,是越来越碍眼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桀骜的弧度。
“正好。”
“我也很想看看,所谓的‘清理’,到底有多大能耐。”
他收起断界之刃,不再停留。
“走。”
三人一兽,再次启程,踏着满地的狼藉与未散的寒意,深入这片杀机四伏、谜团重重的古林。
渊影已现,风暴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