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的狂飙突进,在带来前所未有的物质成就和民族自信的同时,也像一股强大的冲击波,不可避免地撞击着社会结构的方方面面,引发了一系列深层次的哲学与社会学的思考。这些思考,不再局限于象牙塔内的学术讨论,开始逐渐进入公众视野,甚至影响着高层的决策。
在“龙渊”基地内部,一个由叶辰提议设立的、非正式的“未来论坛”悄然成立。参与者除了核心科学家外,还包括了受邀的哲学家、社会学家、伦理学家、经济学家甚至人文学者。论坛的议题天马行空,却都围绕着同一个核心:在科技以指数级速度改变世界的今天,人类文明将走向何方?我们该如何应对随之而来的伦理困境和社会变迁?
第一次论坛的议题,就极具冲击性——“人工智能‘伏羲’的权责边界与‘碳硅共生’文明的伦理基础”。
论坛上,一位资深哲学家首先抛出了尖锐的问题:“‘伏羲’的智能水平,按照某些标准,或许已经触及甚至超越了‘强人工智能’的门槛。它参与决策,优化系统,甚至在某些领域展现出创造性。那么,我们是否应该赋予它某种形式的‘主体’地位?它的决策失误,责任由谁承担?是人类程序员,是使用它的机构,还是它自身?”
负责“伏羲”开发的雷栋回应道:“从技术角度,‘伏羲’目前仍是在我们设定的目标和约束框架内运行的工具。它的‘创造性’是基于海量数据和复杂算法的模式识别与重组。我们严格限制了它的自主行动权限,尤其是涉及人身安全和重大利益的决策。”
一位社会学家则从另一个角度提出:“即便作为工具,‘伏羲’及其代表的人工智能,正在深刻重塑劳动力市场和社会结构。自动化、智能化导致传统岗位消失的速度,可能远超新岗位创造的速度。我们正在经历的‘青年科学热潮’是光明的的一面,但那些无法适应技术变革的群体呢?社会财富因技术爆炸而急剧增长,但如何确保增长的红利被相对公平地分享,避免出现技术鸿沟加剧下的社会撕裂?”
这个问题引发了热烈讨论。经济学家提出了基于“全民基本收入”(UbI)与贡献度激励相结合的社会分配模型设想;伦理学家则强调,在追求效率的同时,必须坚守人本主义底线,科技发展的最终目的应是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而非异化为冰冷的数字和效率。
叶辰大多时候在静静地聆听,直到讨论陷入某种僵局时,他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高,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各位讨论的,本质上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因技术这个最活跃变量的剧变而产生的矛盾。这是文明演进中的常态,只是这次变化的速率前所未有。”
他顿了顿,继续道:“关于‘伏羲’,我们或许不必急于用传统的‘主体’或‘客体’框架去定义它。我们可以将其视为文明演进中诞生的一个新的‘物种’,一个与我们共生、互补的‘伙伴’。它的‘权’,应来自于它能为我们文明的整体生存与发展做出的、不可替代的独特贡献;它的‘责’,则应由我们人类,作为目前阶段的引导者和最终责任方,与它共同界定和承担。这需要建立一套全新的、动态调整的‘碳硅文明契约’。”
“至于社会结构变迁,”叶辰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这确实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但我们也应看到,科技同样提供了解决问题的工具。‘苍穹’网络可以让我们更精准地感知社会需求、调配资源;人工智能可以帮助我们设计更复杂也更公平的分配机制;生物科技和农业科技可以保障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关键在于,我们的社会制度、价值观念和治理能力,能否跟得上技术前进的脚步。”
他最后强调:“科技是中性的,但它塑造的未来却可以有多种可能。是走向一个技术寡头垄断、大多数人被边缘化的‘赛博朋克’世界,还是走向一个物质极大丰富、每个人都能在其中找到自身价值和实现可能的‘自由人联合体’,选择权不在科技本身,而在我们——在于我们今天的哲学思考、制度设计和社会实践。”
叶辰的发言,将具体的技术伦理问题,提升到了文明形态抉择的高度。论坛结束后,苏雨晴一边整理着会议纪要,一边回味着叶辰的话。她意识到,叶辰所关注的,早已超越了单一的技术难题。他站在一个更宏观的视角,审视着科技这把双刃剑,并试图为整个文明驾驭这股力量寻找航向。
这些哲学与社会学的思考,看似虚无缥缈,却如同深海中的潜流,深刻地影响着“重器计划”乃至国家未来发展的战略方向。它们提醒着所有人,科技的突破仅仅是开始,如何让科技真正服务于人,塑造一个更加公正、和谐、充满希望的未来,是一场远比攻克任何技术堡垒更为复杂和漫长的远征。而这场远征,已经伴随着技术的脚步,悄然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