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的寒风依旧凛冽，刮过“流浪者号”的残骸，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哀悼一个时代的终结。
巨大的冰原上，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近乎神战级别的废墟，显得格外死寂和苍凉。
苏晚晚被傅司寒半扶半抱着回到“逐日者号”的医疗舱时，几乎已经完全脱力。
强行催动【万象归源】的后遗症如同潮水般反噬，她感觉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碎裂，然后又勉强重组，灵魂像是被投入了无底深渊，不断下坠，只剩下无边无际、几乎要将意识都磨灭的疲惫和虚弱。
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连微弱的呼吸都显得格外费力，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停止。
傅司寒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医疗床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他看着她紧闭的双眼下浓密的睫毛投下的阴影，以及即便在昏迷中依旧微蹙的眉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钝痛不已。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的样子，即便是之前面对林薇薇的构陷、顾氏的打压、乃至“暗影国际”的暗杀，她也总是那个冷静、强大、仿佛算无遗策、总能绝境逢生的苏晚晚。
此刻的她，褪去了所有光环，只剩下令人心揪的脆弱。
“医生！”
他回头，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压抑不住的紧绷和嘶哑，甚至透出一丝罕见的慌乱。
随船医生和护士团队立刻围了上来，训练有素地将各种精密的医疗传感器连接到苏晚晚的手腕、额头和胸口。
生命体征监测屏幕上，数据剧烈波动后趋于一种异常低迷的状态——心率缓慢，血压偏低，血氧饱和度在警戒线边缘徘徊，尤其是大脑皮层活动，显示经历了异常活跃的巅峰后，骤然陷入了近乎脑死亡般的深度抑制，这是一种典型的、闻所未闻的超越极限的精神力与生命能量双重透支现象。
“傅总，苏小姐的身体……状况非常奇特，超出我们现有的医学认知。”
医生皱着眉头，看着屏幕上跳跃的数据，“她的身体器官本身没有明显损伤，但生命能量……或者说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损耗极其严重。这不像任何已知的疾病或创伤，我们现有的手段……可能效果有限。”
傅司寒的心沉了下去。
“我不管用什么方法，尽全力维持她的生命体征稳定，促进恢复。需要任何设备、药物，立刻列出清单，我想办法弄到。”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是，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医生连忙应下，开始指挥团队进行静脉营养输注和神经舒缓剂注射。
医疗舱里很快只剩下仪器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以及苏晚晚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傅司寒挥退了其他人，独自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紧紧握着苏晚晚冰凉得吓人的手，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力量和温度传递过去。
他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苍白却依旧难掩绝色的脸上，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那震撼灵魂的一幕幕——她纵身跃入吞噬一切的冰海时的决绝背影；她归来时那双眼眸中仿佛承载了万千星辰生灭又最终归于绝对虚无的沉寂；还有“国王”投影消散前那充满不甘与惊骇的、如同困兽般的嘶吼……
这一切，都太过震撼，彻底颠覆了他过去几十年在商界纵横、建立在逻辑与资本之上的世界观。
而这一切风暴的中心，就是这个此刻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静静躺在他面前的女子。
她究竟独自承受了多少？背负了多少？
“你到底……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和重量？”
他低声喃喃，像是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指腹无比轻柔地、一遍遍摩挲着她冰凉的手背，试图捂热那一丝令人心慌的寒意。
就在这时，加密通讯频道再次响起，是“客户Z”。
傅司寒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才按下接听键，走到舱室角落，压低声音：“说。”
“傅先生，苏小姐情况如何？”
“客户Z”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以及完成任务后的疲惫。
“非常虚弱，生命体征勉强稳定，但医生诊断是某种……超越常规的生命本源透支，恢复情况未知。”
傅司寒言简意赅，没有隐瞒，“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现场初步清理完毕。确认‘国王’生物体征消失，其南极据点核心数据库已被苏小姐最后那一下……嗯，某种‘规则层面’的干预，连同‘潘多拉’一起，基本物理性损毁，数据恢复可能性低于万分之一。这算是最好的消息。”
“客户Z”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但是，我们发现了两个问题。”
“说。”傅司寒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第一，‘国王’的‘流浪者号’内部，有至少三个紧急逃生舱在最后时刻被弹射出去的记录。我们追踪了轨迹，其中两个在复杂冰障区失去信号，大概率坠毁了。但有一个……信号消失在通往威德尔海的深水航道，无法最终确认是否成功逃离。”
傅司寒眼神一凛：“你的意思是，‘国王’可能有核心手下逃走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尤其是像他这样的人，不可能不准备后手。逃走的那个，或许携带了部分关键数据或样本。”
“第二，” “客户Z”继续道，“我们在清理那艘被‘门卫’冻结的‘遗产会’潜航器残骸时，回收到了一个受损严重但核心模块尚存的黑色金属箱。初步扫描，里面不是武器，而是一些……关于史前文明和地外生命信号的疑似研究资料，以及一部分加密的、关于‘基因飞升’计划的残卷。‘遗产会’的目标，恐怕不仅仅是‘潘多拉’那么简单。”
“基因飞升？”傅司寒眉头紧锁，这个词听起来就充满了不祥的味道。
“是的，这与他们‘人类纯净论’的理念似乎相悖，但又隐隐关联。看来，这片冰原下埋藏的秘密，比我们想象的更深。‘遗产会’绝不会善罢甘休。另外，国际各方势力已经开始陆续撤离，这次事件被官方定性为‘极端科研事故’和‘罕见地磁暴引发的集体幻觉’，但暗流……只会更汹涌。”
结束通讯，傅司寒的心情更加沉重。“国王”的阴影似乎并未完全散去，而“遗产会”这个新的敌人，显得更加神秘和偏执。
他转头看向依旧昏迷的苏晚晚，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她摧毁了“潘多拉”，击溃了“国王”的野心，但也将自己置于了更危险的境地。
未来，他们要面对的，可能是“国王”残党的复仇，是“遗产会”更加疯狂的觊觎，以及那些被南极异象吸引而来的、隐藏在幕后的其他势力。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晚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里没有了之前的星云生灭和神性威压，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丝茫然。
“你醒了？”
傅司寒立刻俯身，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晚晚眨了眨眼，适应着光线，看清了傅司寒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担忧的神情。她尝试动了一下，浑身如同散架般疼痛无力。
“水……”她声音沙哑干涩。
傅司寒立刻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将温水递到她唇边。
喝了几口水，苏晚晚感觉喉咙舒服了一些，意识也渐渐回笼。
南极海底发生的一切，如同电影画面般在脑海中闪过——强行使用【万象归源】、切断能量源、瓦解“潘多拉”、“国王”投影的消散……
“结束了？”
她轻声问，带着一丝不确定。
“这里的战斗，暂时结束了。”
傅司寒将她昏迷期间“客户Z”汇报的情况，以及“遗产会”潜航器中发现的东西，简要地告诉了她。
苏晚晚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太多意外的表情。
“国王……不会那么容易彻底失败。至于‘遗产会’……”她顿了顿，感受着体内空空荡荡的、连系统界面都变得极其暗淡的状况，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笼罩着她，“我们需要时间。”
她需要时间恢复，需要时间消化这次强行使用终极力量的收获与代价，也需要时间，去应对接下来必然到来的、更加复杂的局面。
“客户Z”承诺的后续技术支持和国家层面的暗中掩护至关重要，但苏晚晚明白，不能完全依赖外力。
她想起了自己之前构想的“堡垒”计划——一个完全由自己掌控的、独立于所有势力的安全基地和研发中心。
经历了南极这一切，这个计划必须立刻提上日程，并且要加速。
还有顾晏辰留下的那把枪……它既然能开启“国王”的防御系统，其中蕴含的技术和秘密，或许能帮她更快地重建力量，甚至……找到应对“遗产会”那所谓“基因飞升”的线索。
她看了一眼窗外，南极的天空依旧湛蓝，冰原无边无际。
但在这片纯净的白色之下，旧的王权已然倾覆，而新的征伐，或许早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她，苏晚晚，这位亲手埋葬了旧日的“暗夜女王”，必须在这余烬未冷的微光中，尽快重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