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站在黑暗里，手像铁钩子似的垂着，嘴咧到耳根，金属光泽一闪一闪。我盯着它，它也盯着我，谁都没动。
空气像是凝住了。
我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冷不丁一道寒光从边上闪出来——苏清雪的剑，直直顶在我脖子上。
我一愣，下意识往后缩了半寸，剑尖立马往前压了点，皮肤上传来一丝凉意，有点麻。
“把毒囊交出来。”她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冰渣子。
我眨了眨眼：“哈？”
“你刚才吞了锁链。”她盯着我，眼神冷得像井水，“能吞噬金属，还能破解古禁制。这种能力……不该存在。”
我笑了：“所以你现在要替天行道？”
“药王谷有规矩。”她没收回剑，“异能失控者，不得持有剧毒之物。你能力来源不明，留着那东西，迟早出事。”
我抬手想摸脖子，她手腕一抖，剑刃贴着皮滑了半寸，火辣辣的。
“你这是要割我喉？”我咧嘴，“刚才那铁疙瘩还没动手呢，你倒先给我来一刀？”
“别逼我动手。”她声音更冷。
我叹了口气，慢慢把手放下，肩膀一松，反而笑得更开：“行吧，你说得对。”
她微微一怔。
我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布包，慢悠悠打开——里头躺着那枚灰绿色的毒蘑菇，表皮裂着细纹，像干涸的泥地。
我捏起它，举到嘴边，冲她眨了眨眼：“你看，这才是真家伙。”
她瞳孔猛地一缩。
“你……你不能——”
“我能。”我舌尖轻轻舔了下蘑菇表面，凉的，带着点土腥味，“你说我危险？那你猜猜，是我先咬下去，还是你先收剑？”
她呼吸一滞。
我没动，就那么举着蘑菇，唇边还挂着笑。风从通道深处吹过来，吹得她鬓角一缕头发飘了飘。
几息过去，她剑尖微颤。
“你疯了。”她咬牙。
“疯子才活得久。”我轻声说，“你要杀我，得先想清楚——我死了，谁替你们开路？谁扛着洛昭跑？你一个人能对付那玩意儿？”我朝黑暗里努了努嘴，“还是说，你现在就打算拿这把剑，去砍那个铁皮人？”
她没说话。
我继续：“你怕我失控？可你现在拿剑指着我，不也是在失控？药王谷教你的，就是趁队友还没动手，先捅一刀？”
她脸色变了变。
我慢慢把蘑菇收回布包，塞进怀里，顺手把毒囊在掌心抛了抛，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这玩意儿我吞都吞了，现在让你拿走？不好意思，我这人小气，吃进去的东西，从不吐出来。”
说完，我歪头看了眼洛昭。
她靠在墙边，脸色还是白的，但眼睛睁着，清清楚楚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怀里的布包，眉头轻轻动了一下。
我没说话，冲她笑了笑。
她没笑，也没点头，只是把目光移开，落在那枚毒蘑菇刚才待过的地方，像是在记什么位置。
苏清雪终于收剑。
“算你狠。”她退了半步，剑回鞘，动作干脆，但手没离柄。
我耸耸肩，活动了下脖子：“下次威胁人之前，先掂量掂量手里的牌。你有剑，我有蘑菇，谁怕谁？”
话音刚落，通道深处那东西动了。
它没往前走，而是缓缓抬起了那只铁手，手指一节节拧动，发出“咔、咔”的轻响，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我立刻绷紧。
它没冲我，也没冲苏清雪，而是那只铁手，慢慢转了个方向——指向了洛昭。
我心头一跳。
洛昭也察觉了，呼吸微滞，但没动。
那东西就这么举着手，停在半空，像在等什么。
我慢慢往前半步，挡在洛昭前面，低声说：“兄弟，换个人吓唬行不行？她都快站不住了。”
那东西没反应。
苏清雪也察觉不对，重新拔出半截剑，冷声问：“它怎么了？”
“不知道。”我盯着它，“但我觉得它不是冲我们来的。”
“那是冲谁？”
“冲这个。”我拍了拍胸口，那里还揣着那枚毒蘑菇，“或者……冲她。”
我回头看了眼洛昭。
她正盯着那东西的手，眼神有点飘，像是在算什么。
“你想到什么了？”我问。
她没答，反而低声说：“它手上的纹路……和卦象里的‘断脉纹’很像。”
“啥？”
“就是……被截断的命格。”她声音很轻，“它不该存在，但又存在。像是被人强行拼起来的。”
我听得一脑门汗：“你这说得我更瘆得慌了。”
苏清雪皱眉：“你是说，它是被人造出来的？”
洛昭点头：“而且……用的材料，可能和那锁链是一类。”
我立刻明白了：“所以它感应到了我吞的东西？”
“有可能。”她看着我，“你吞噬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某种‘回响’？”
我一愣。
有。
当时锁链碎裂的瞬间，我脑子里“嗡”了一下，像是有根弦被拨动了，紧接着一股热流窜进经脉，但很快就被系统吸收了。
我没说，只点了点头：“有点。”
“那就对了。”她声音微弱，“它不是来找麻烦的……它是在‘认亲’。”
“认你妹啊！”我脱口而出，“谁跟一堆废铁认亲？”
苏清雪冷冷道：“它现在没动，说明还没判定敌我。但你要是再刺激它——”
“我懂我懂。”我举手，“我不说话，我不动，我连蘑菇都不掏。”
可就在这时，洛昭突然咳嗽了一声。
很轻，但在这死寂的通道里格外清晰。
她抬手捂嘴，指缝里渗出一点红。
我心头一紧：“你吐血了？”
她摇头：“没事，就是……有点累。”
苏清雪盯着她，又看看我：“她撑不了多久。你最好想清楚，接下来怎么走。”
我没吭声。
那东西的手还举着，但开始微微晃动，像是在探测什么。
我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毒囊，在手里晃了晃：“这玩意儿当初是从蜈蚣肚子里掏出来的，那蜈蚣……是不是也和这锁链有关？”
洛昭抬眼：“你这么一说……有可能。那种蜈蚣，本不该出现在这区域。它是被‘引’来的。”
“谁引的？”
“或者……什么。”她声音越来越低，“这地方……本来就是个‘容器’。”
我听得头皮发麻。
苏清雪冷笑：“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要么往前走，要么回头，你选一个。”
我盯着那东西，它似乎对我们的对话没反应，但那只铁手，开始一寸寸往下压，像是在确认目标。
我忽然笑了。
“我有个主意。”
“别玩花样。”苏清雪警告。
“不玩。”我掏出毒蘑菇，这次没往嘴边送，而是轻轻放在地上，往前推了半尺。
那东西猛地一震。
铁手停住，头缓缓低下来，像是在看那蘑菇。
我屏住呼吸。
它没动，但那只手，慢慢转了个方向，不再指着洛昭，而是……对准了地上的蘑菇。
我松了口气。
“看到了吗？”我低声说，“它怕这个。”
“为什么？”苏清雪问。
“因为这蘑菇，是‘活蛊’。”洛昭突然开口，“它不是毒，是寄生体。能吞噬其他能量生物的残念。你吞了锁链，等于带上了‘原主’的气息。这蘑菇……是来收债的。”
我听得浑身发毛：“所以它不是冲我，是冲我肚子里那点‘味道’？”
“差不多。”她闭了闭眼，“你刚才吞噬时，残留了一丝能量波动。这东西……闻到了。”
苏清雪脸色变了：“那它现在盯着蘑菇，是因为——”
“因为它认出来了。”我接道，“这蘑菇，是它的‘天敌’。”
通道里一下子安静了。
那东西蹲了下来，铁手撑地，头凑近毒蘑菇，距离不到一寸。
它没碰，只是那么看着，像是在回忆什么。
我悄悄往后退了半步，顺手把洛昭扶起来：“咱们走。”
“现在？”苏清雪不信。
“不然等它跟蘑菇唠完家常？”我压低声音，“它现在分心，咱们趁机溜。再晚，它想起自己是来杀人的，可就不好说了。”
苏清雪犹豫了一瞬，终于点头。
我背起洛昭，她轻得像片纸。苏清雪走在后面，剑仍半出鞘。
我们一点点往后退。
那东西没动，依旧蹲在蘑菇前，一动不动。
退到岔路口，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它还是那个姿势，但……一只铁手，缓缓抬了起来，不是指向我们，而是轻轻碰了碰那枚毒蘑菇。
像是在……打招呼。
我心头一跳，转身就走。
脚步刚动，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滴答”。
像是水滴落地。
我没敢回头。
但我知道——那不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