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霜狼群退去后的黎明基地,仿佛一个重伤初愈的巨人,虽然疲惫不堪,却充满了顽强的生命力。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消毒水味和冰雪融化后湿润的泥土气息。
破损的荆棘壁垒正在被紧急修复。
土系异能者和工兵们清理着冻结的狼尸和破碎的冰晶。
新的复合材料板材和晶藤枝条被运上壁垒,在叮当作响的施工声中,缺口被一点点填补。
周猛吊着胳膊,声音沙哑地指挥着,每一次大声说话都牵扯到脸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依旧不肯休息。
医疗区依旧是最忙碌的地方。
林默带着医疗组连轴转,处理着轻重伤员。
秦玥在一旁协助,她的冷静和精准在此时发挥了巨大作用。
苏苏则用她微弱却温暖的精神力,安抚着痛苦呻吟的伤员,小脸上满是疲惫,却坚持着。
而暖房,则成了基地里最安静,也最令人牵挂的一隅。
沈言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
本源近乎枯竭的损伤,远非普通伤势可比,需要大量的时间和能量来缓慢温养。
他清醒的时间很短,而且极其虚弱,连自己坐起来都做不到。
厉战几乎将指挥中心搬到了暖房门口。
他处理公务、听取汇报、下达指令都在这里,确保自己能随时听到里面的动静。
他脸上的疲惫比任何人都深,眼下的乌青浓重,但眼神中的冷厉却被一种深沉的、化不开的担忧所取代。
每次沈言短暂醒来,厉战总是第一时间察觉。
他会立刻放下手头的一切,走进暖房,动作轻柔地扶起他,喂他喝水,喂他喝那些味道苦涩却蕴含大量生命能量的药剂。
他的动作已经从最初的笨拙,变得异常熟练和自然。
沈言很安静,虚弱得说不出太多话。
他只是顺从地喝着水,喝着药,偶尔用眼神表达一下感谢或者不适。
他的目光常常落在厉战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下巴的胡茬上,心里沉甸甸的,堵得慌。他想说点什么,让厉战去休息,却连发出稍大一点的声音都吃力。
这天下午,沈言醒来时,感觉精神稍微好了一点点。
他看到厉战正坐在床边的小凳上,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把特制的小刀和一块暗金色的木头——
那是钻掘者甲壳混合材料打磨后的边角料。
厉战的神情专注,手指灵巧地动着,小刀划过木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碎屑簌簌落下。
阳光透过藤蔓缝隙,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柔和了那些冷硬的线条。
他微微蹙着眉,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那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在处理边角料,倒像是在雕琢什么珍贵的艺术品。
沈言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发现,褪去战斗时的雷霆万钧和指挥时的冷峻威严,此刻低头专注的厉战,身上有一种罕见的、近乎柔和的宁静气息。
过了一会儿,厉战似乎完成了手里的东西,他轻轻吹掉上面的木屑,放在掌心看了看,似乎还算满意。
然后他抬起头,正好对上沈言静静注视着他的目光。
厉战微微一怔,随即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探过身来:
“醒了?感觉怎么样?”声音是惯有的低沉,却刻意放柔了许多。
“好……一点了。”沈言的声音依旧微弱,但比前几天清晰了些许。
他的目光忍不住瞟向厉战刚刚放下的那个小物件。
那似乎是一个……
小小的木雕?
形状有点奇怪,看不太清。
厉战注意到他的目光,顿了顿,伸手将那个小木雕拿了过来,递到沈言眼前。
那是一个雕刻得略显粗糙,却十分传神的小物件——
是一株蜷缩着叶片、却又顽强挺立着的晶藤幼苗的形状,只有拇指大小,通体是暗金色的木质,散发着淡淡的材料本身的气息。
“闲着没事……随便刻的。”厉战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甚至有点不自然,仿佛想掩饰什么。
但他拿着木雕的手指却微微收紧,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紧张?
沈言看着那株小小的、象征着他力量本源的晶藤木雕,心头猛地一颤,一股酸涩又温暖的热流瞬间涌上眼眶。
他努力抬起虚弱无力的手,想要去碰一碰那个小木雕。
他的手颤抖得厉害,抬到一半就没了力气,眼看就要落下。
厉战立刻伸出手,稳稳地托住了他下落的手腕。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还带着他掌心温度的小木雕,轻轻放在了沈言摊开的、苍白冰凉的掌心里。
微凉的木雕触碰到皮肤,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厉战指尖的温度和雕刻时专注的力度。
沈言的手指微微蜷缩,虚虚地握住了那枚小木雕。
很小,很轻,却仿佛有千钧重,沉甸甸地压在他的掌心,也压在他的心尖上。
“……谢谢。”他哽咽着,挤出两个字,眼眶红得厉害,却努力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这份看似随意却用心至极的礼物,比任何珍贵的药剂都更能触动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厉战看着他将木雕握在手心,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一丝。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覆在沈言握着木雕的手上,将他冰凉的手连同那枚小木雕,一起包覆在自己温暖干燥的掌心里。
无声的温暖,透过紧密相贴的掌心,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沈言再也忍不住,一滴泪终于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他没有抽回手,也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那从未有过的、令人安心到想落泪的温暖和力量,从两人交叠的掌心,一点点流入他枯竭的身体和心灵。
暖房里安静极了,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和阳光移动的细微声响。
破碎的壁垒之外,是忙碌的重建和未散的硝烟。
而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掌心的温度与那枚小小的木雕,在无声地诉说着比千言万语更沉重的情愫。
静默之中,某种东西正在悄然生长,如同伤痕累累的土地上,挣扎着冒出的第一点新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