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九点，检察院取证中心。走廊的地砖擦得能照出人影，空气里是淡淡的消毒味。玻璃门后的会议室里，三摞厚厚的卷宗像三块整齐的砖——封皮上分别写着：财务链、平台链、会所链。
纪南川把旅行箱放到桌边，按顺序摆好：只读刻录盘、见证书、封缄袋、交接单。孟筠翻开第一本，指尖停在“交叉表”三个字上，点点头：“我们把‘四点共现’扩成了七件套，今天一并入卷。”
他念：
“一、财务：咨询费\/会务费与外账的挂接，对应项目域S2（城改）；
二、平台：删帖时间轴、只读日志、撤稿差异对照；
三、会所：三次开灯流程、门禁位次、茶单末四位；
四、客户编码表：mK—o—△（椭圆+短横）的标记与批次；
五、袖扣记号：短横偏上、右侧钝角的定制证据；
六、数据链：画像平台→经纪→会务外账的调用回执与开锁审计；
七、见证链：公证回执+法院收讫章。”
霍峥在一边记录，声音干净：“尾刀阶段，我们要的是断网，不是戳人。名字会碎，链条要断。”
门另一侧，第三方法务把**“照屏，不照脸”四个字贴在白板顶端，下面列出移送起诉的罪名清单**：单位行贿、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数据违法提供、非法经营、破坏计算机信息系统……旁边附一条小字：“以架空法域之罪名视作类比，不对号现实。”
“秦弈这条主线——”孟筠合上本子，“指向单位行贿与数据违法利用两项主责。配套的**‘横幅时间’、‘权重微调’进入从重讨论**；其他人从宽与否，看合作度。”
门被轻敲了一下。一个西装男人探头，脸色白，语速快：“检察官，我不是来撇清的。我是来认账。我在‘横幅’这件事上签过字。那天我回家孩子问我‘爸爸你是干嘛的’，我没敢回。我今天把签字带来了。”
他把一叠横幅协调单放到桌上，每一张角上都有他自己的签名，笔画急促，像当时就怕被人看见。
“对象？”孟筠问。
“我自己，和我所在部门。”他舌头有点发硬，“期限——随案处理；请求——从宽。我也要一个回执，给孩子看。”
“给。”纪南川接过，“照屏，不照脸。”
又有人被带进来。会务外账那边的会计小姐，眼睛通红，一句话没说，把外账流转夹里的短句交出来：“共振\/口径\/落地\/阶段性\/置顶”，每个短句后面圈着一串简写数字。
“这些字都是你写的吗？”霍峥问。
“是。”她点头，“我以为我只是在写工作语。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密码。”
“你知道就好。”孟筠说，“今天起，密码换成编号。”
——
十点整，移送起诉的电子表格在大屏上展开。主犯、从犯、情节严重、主动配合、从宽建议——每一栏往下排，像一张要公开给城里看的成绩单。
秦弈那一行，标注了**“主线指认：mK—o—△（椭圆+短横）”与“财务挂接S2”两项；注释写：“联合指认：账、灯、码、刻线、日志、回执、公证——七点共现。”**
“冻结链路同步。”霍峥接电话，“秦弈相关壳公司与会务外侧公司账户临时冻结；数据经纪中转Ip下线；平台端撤稿史与退费继续走。断网第一批，生效。”
消息以一种没有声音的速度在城里流过——
银行弹出短信：“您尾号xxxx的对公账户因协查冻结。”
合规系统提示：“合作方透明星级：降为灰。请审慎。”
董事群里一条“临时罢免参与对接的副总”的公告挂了出来。
老友的酒局群沉默了三十秒，发出一条：“今天散。”
秦弈本人被两名协查人员领到会议室。他坐下，姿势依旧笔直。桌上放着袖扣，那枚短横偏上的、右侧钝角的。
“先生，”纪南川把客户编码表翻到那一页，“你可以不说话。但今天的‘尾刀’不是问你喜欢喝什么茶，是让你看链条怎么断。”
秦弈看了一会儿卷宗，忽然笑了一下，像是在评价一张图的构图：“你们很会做‘图’。”
“不是图，是账。”孟筠合上最后一本，“账到此为止，人到程序里去。”
“人总要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秦弈收回笑，“我的角度——我把路修了。”
“你把路修在别人身上。”孟筠的眼神没有锋利，只有冷，“法律的角度——挖开。”
他不再说话。协查人员把那枚袖扣装进证物袋。刻线在塑封里也没有变。
——
中午十二点，合唱团发了一个极短的更新：
?\t**#尾刀—入卷：**七件共现
?\t**#尾刀—断网：**冻结\/下线\/退费
?\t#尾刀—起诉：移送
下面一行小字：“名字会碎，链条要断。对照链接在左上角。”
星河的首页左上角仍然镶着那一毫米不动的固定位。评论区不再是喊口号，有人贴上退费回执，有人写“我愿意当监督人”，有人问“心理支持怎么预约”，还有人淡淡地说：“今天我终于敢把孩子的名字写全。”
傍晚，基金会的白板又添了两列：
?\t**对象：**二次审查#A01—A03
?\t**编号：**受试者名单编码（去名化）
?\t期限：d+30
旁边是断网清单的勾勾：会务外账冻结√、中转Ip下线√、壳公司名单披露（进行中）。
窗外雨停了，云被西斜的光撕开一道缝。
江阮站在窗前，看着那张白板。苏砚把一杯茶递过来，没说话。
纪南川的短信弹出：“尾刀落地。回执入柜。今晚，我请你们吃面。”
霍峥跟了一句：“别一个人走。”
孟筠只发了两个字：“继续。”
尾刀不是戏剧性的劈砍，是把最后一根看不见的筋剪断。疼，但松。
城里的人从各自的角度继续活：
有人在填写表单，
有人在补交说明，
有人在按下退费，
有人在教孩子写名字。
对照链接在左上角，像一盏常亮的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