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半，会议室的灯比窗外先亮。安然把一块新的触控屏接上墙，屏幕中央只有四个字：阳光招采。下面两排小字：“看得见、问得着、改得动。”
“从今天开始，所有与基金会相关的采购—评标—付款，走这套系统。”我把保密封条撕掉，露出第一屏。“不再有‘口头通知’，不再有‘内部流转’，每一步写进动作。”
纪南川把“修复回执文书模板v1”摊开在桌上，像给新系统配一把钥匙：“动作＝法律。 谁点了‘已读’，两小时内不填动作，就触发**‘当面解释’**。”
“流程怎么走？”夜班司机问。他今晚要兼做评审旁听，是居民评审席里第一个报名的“社评志愿者”。
“三栏一墙。”安然用手指在屏幕上划出三条亮线，“标前栏写需求（具体到型号、数量、到场时限）；标中栏写评分锚点（不准写‘综合考虑’四个字）；标后栏写验收与付款。三栏在墙上都有Gantt镜像，当面能看。不懂术语的，点**‘翻译’**，把‘技术参数’译成‘看得见的动作’。”
她点开“标前栏”。第一单就是**“盲巷照明二期”。需求页上不再是密密麻麻的行话，而是十条动作**：
1）灯头耐寒等级≥xx；
2）照度标准——夜间黄圈直径≥xx；
3）两次复查（19:30、21:00）；
4）扶梯携带与安全员编号；
5）当面铃；
6）返工触发条件……
每一条右侧都亮着灰色小铃铛，提示**“当面能说”**。
评标规则被拆成可数的锚点：“回执速度（分钟）x30分、夜间复查打卡x20分、返工率x20分、居民好使度x30分。” “好使度”的采样方法写得像数学题：随机抽三条巷道，问三个老人，问句固定：‘今晚亮了吗？’ 回答“亮”“不亮”“一半亮”，分别记xx分、xx分、xx分。
“价低不一定中，动作清楚才中。”我把这句写到投影的左上角，“拒绝‘综合性最优’六个字。”
“那投标文件呢？”温岚团队今天派了一个新面孔来观摩，他小心翼翼问。
“写动作书，别写概念书。”纪南川把“禁止用语清单”贴到屏幕下沿，“出现‘积极协调、持续推进、综合考量、资源整合’一律退回重拟；替代成拨号、发单、到场、复查，写清分钟、名称、谁负责。”
“公众怎么看？”楼道小队长抬手。
“这个。”安然点出**“旁听席”。任何人都可以申请旁听开标**、评标、澄清三节点，系统会为旁听者生成**‘当面问题卡’，问题必须与动作有关，例如：“为什么写‘尽快’，不写‘19:30到场’？”“为什么夜间复查只有一次？”——提问后，系统倒计时两小时，未答则亮红点**，并自动生成**‘返答计划’**。
第一场开标九点整。直播间没有花架子，只有三样东西：时间轴、评分表、旁听席。投标人一个个把动作书挂到电子屏上——有人把“19:30复查”写成“傍晚复查”，当场被退回；有人写“雨天顺延”，旁听席立刻点开“雨天应急”模板，要求写出**“布灯临时方案＋加班费上限＋二次到场阈值”**。
“有一家报了很低的价。”裴念在我身边低声，“低得不真实。”
“看动作，不是看价格。”我把“返工率”那栏往上拖，那家低价公司返工率居然写“跟随甲方要求”。我把这四个字高亮，点开**“别顺口卡”，当场退回：“无法采信。请在十分种内改为‘触发返工的三种情形’并承诺‘次日到场’**。”
他愣了两秒，硬着头皮改：“灯不亮、角度偏、脚手滑”。纪南川摇头：“不够。请写**‘谁发现’、‘谁签发’、‘谁到场’。”——发现人可以是居民代表**，签发人是驻场工程师，到场是施工队队长。十分钟后，他补齐，才算过第一关。
中午十二点半，第一单评完。中标的不是最低价，是**“动作分最高”**的那家。旁听席有人鼓掌，也有人在留言里问：“这样会不会贵？”
我把话筒推到嘴边：“贵不贵，得看返工到底少了多少。返了一次工，就把你原来省的那点钱全吐回来。 我们不买‘便宜’，我们买**‘好使’**。”
下午的澄清会更加安静。每一家中标与未中标的单位，都必须把**‘夜间复查计划’**读一遍。读到“当面敲门”四个字的时候，那个低价公司的负责人停了停，抬头看向旁听席：“我以前不敲门。 以后敲。”他的声带有一点砂纸感，像刚刚被磨过。
四点半，系统自动生成**“中标公示”，每一条后面都有“当面页”**链接。邵旸给我发来一句：“冷启动稳定。”我回：“别快，稳。”
收工前，我把“阳光招采试运行日”四个字贴到Gantt墙的“制度”栏下，背面写：“今天没出现‘综合性最优’。” 我知道，今天只是起步，但方向对。
夜里风起，我把门推开，走到冷风里站了会儿，脑子里反复过一遍**“三栏一墙”**。有时候我也会想：我们是不是把东西弄得太硬了？可想起老人按下印泥的那一下、孩子把蜡笔压出凹痕的那一下，我心里又稳了下来——动作是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