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界外层虚空，一片诡异的寂静。
那种寂静，不是风停云止的那种空白。
而是所有杂音都被人为压下之后，留下的、像是在等待某个按钮被按下前的静默。
——
神界皇城之巅，规则结晶高悬。
结晶内部，那张代表两界的规则网络已经清晰无比。
青色的统一法则在其间流淌，debug 大阵的节点像钉子一样，稳稳钉在每一个关键关节上。
就在这张网的最外缘，一片灰黑色的阴影，正缓缓聚拢。
“上界军团的气息，在外层虚空完成了集结。”
系统在顾青云识海中提示。
“当前监测到的高权限曲线数：三条。”
“疑似对应三位仙帝中期以上层级的存在。”
“除此之外——”
“还有多股更高等级的隐匿气息，在更远处观望。”
“暂未直接参与调度。”
顾青云仰头，看着规则结晶中那片逐渐成形的“乌云”。
那不是单纯的灵压。
而是无数条从高维垂落下来的权限线，在此处打结。
“这次，不再是探针。”
他低声道。
“是执行集群。”
——
仙神联合议会，再次在规则平台上紧急召开。
这一次，没有冗长的前言。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做任何形式上的铺垫。
“情况你们都看见了。”
顾青云站在平台中央，抬手一点，将规则结晶中的画面投射在半空。
“他们已经带着裁决权，站在门口。”
“如果这时候，还有人觉得可以再递一份求情报告、再写一份回滚申请——”
“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
“——已经晚了。”
投影中的乌云正在缓缓压近。
在那乌云的边缘，隐约能看到一支支整齐的军阵轮廓。
每一支军阵，都带着高度统一的规则结构。
那是上界为这种“下层介入行动”专门设计的模板。
每一条权限线，都有对应的调用与回收逻辑。
那不是简简单单的“强者下场”。
而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规则军团”。
——
“投降可行吗？”
有人声音发紧地问。
没有人嘲笑他。
这种时候，敢把心里话说出来，本身就需要勇气。
顾青云看了那人一眼。
“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封存观望’的空间吗？”
“上界军团已经出动。”
“这意味着，在他们那一层的流程里，关于这一层世界的报告，已经被正式提上议程。”
“他们不会带着三位仙帝中期和一整个军团下来，只是为了跟你谈谈‘以后要乖一点’。”
“就算你现在跪下去，说愿意回滚、愿意拆掉统一法则和 debug 大阵。”
“对他们而言，这最多只是增加一条‘曾尝试回滚，但时机已过’的备注。”
“结论不会变。”
那人张了张嘴，最后闭上了眼。
“……明白了。”
“那就打吧。”
——
“所以，这个会，只需要确定一件事。”
顾青云环视全场。
“——我们，是不是愿意把接下来这一战，当成我们自己的战。”
“而不是当成，他们按键前的一个小插曲。”
“如果有人现在还想靠多报几个失败样本，去换取一点点多活的时间。”
“请你现在就说。”
“我好在日志里，单独帮你开一个条目。”
议会场沉默了一瞬。
然后，有人站了起来。
是神界一支曾经忠于旧秩序的军团长。
“我以前，确实这么想过。”
他坦然开口。
“觉得只要按原本那一套规则，把该清的清掉。”
“上面那帮人，就会觉得‘系统还算听话’，于是给我们多留一点时间。”
“可这三年。”
“我看得够多了。”
“我看到那些被我们当成‘可牺牲样本’的人，有了自己的名字。”
“看到我们以前觉得‘删了就删了’的那些地方，现在居然能被修好。”
“看到有那么多人，哪怕知道你那条路不好走，还是愿意跟着你改。”
“到现在，如果我还想着靠多报几个失败样本，去讨他们一个好印象。”
“那就不是求活。”
“是求死。”
他说完，朝顾青云一抱拳。
“所以，这一战。”
“我带我这支军团，把以前欠下的，尽量还一点。”
“至于上面那帮人怎么看。”
“那就让他们看。”
“我不再替他们考虑了。”
——
这一番话，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许多原本还有一丝犹豫的人，心里的一点侥幸被彻底压下。
“那好。”
顾青云点头。
“既然没人要再往那边递申请。”
“那我们就把这场仗，当成我们自己交的一次期末报告。”
“——作战计划。”
他抬手，在半空画出一张极为简洁的战场示意图。
“两阶段。”
“第一阶段：打乱节奏。”
“第二阶段：放大意志。”
——
“先说第一阶段。”
他在示意图上点了几点。
“上界军团的战斗方式，本质上是把他们那边已经跑顺的‘标准脚本’，搬到这一层来执行。”
“你们可以把他们当成一整套‘预设战斗流程’。”
“从前锋探测，到主力压制，到后续收尾。”
“每一步，都写在他们那边的流程表里。”
“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让那张流程表，失效。”
“如何失效？”
“——打乱节奏。”
“具体来说，就是尽可能在他们的指挥链和协调节点上动手。”
“不是去跟他们的最强战力硬刚。”
“而是用我们这边最擅长的方式——”
“拆他们的接口。”
他指向示意图上几处被标成红点的位置。
“这些，是我们根据上界探针模式和他们以往下场记录，推断出的几个‘协调中枢’。”
“他们的军团再强。”
“指令还是得通过这些中枢下发。”
“只要我们能在足够短的时间内，打乱这些节点。”
“就能逼他们临时调参。”
“——你们都知道，临时调参是一件很容易出 bug 的事。”
议会场里，很多懂一点系统的人忍不住露出了苦笑。
“我们这边的第一梯队。”
“由慕容霜、白玉京、神帝，以及几位最熟悉统一法则作战方式的顶尖强者组成。”
“你们的任务，不是去跟对面那三位仙帝中期单挑。”
“而是用最快的速度，配合 debug 大阵，把这些节点打乱。”
“能毁掉一个，是一个。”
“毁不掉的。”
“想办法在上面留下一堆让他们头疼的异常记录。”
“让他们在看战场数据时，必须分出心力去查那些错。”
“——分心，就是机会。”
——
“第二阶段。”
“放大意志。”
顾青云继续道。
“当他们的节奏被打乱之后。”
“我们要做的，不是趁机多砍几个。”
“而是把这三年里，我们写在这层世界里的东西。”
“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放大给他们看。”
他指向规则结晶。
“宇宙 debug 框架现在只是一个雏形。”
“但它有一个我们可以利用的功能。”
“——记录行为。”
“只要我们能在接下来的战斗里。”
“让尽可能多的人，按照这三年我们自己写下的规则去战斗。”
“去保护别人。”
“去修补战场。”
“去用不删档的方式，处理每一个可能被写进删档理由的意外。”
“那么，这场战之后。”
“哪怕我们打得很惨。”
“只要这套框架没全崩。”
“只要他们在看报告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堆‘自愈中’的记录。”
“而不是一堆‘失控’的标记。”
“那这一仗，就不算白打。”
——
“说白了。”
“这是一场，把我们这三年写出来的东西，砸到他们脸上的仗。”
“我们要让他们在往下按键之前。”
“先看一眼那张报告。”
“然后犹豫一下。”
“——犹豫，就是时间。”
“时间，就是我们这帮‘异常值’唯一的筹码。”
——
作战计划讲完，议会场中一时无话。
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一份“必胜方案”。
所有人都清楚，这更像是一份“如何把必败打成未必”的攻略。
可在这种关头。
能有这样一份攻略，已经比绝大多数世界要幸运得多。
“还有什么问题？”
顾青云收起示意图。
“没有的话，就各自回去准备。”
“下一次再在这里召开会议。”
“就是战后总结了。”
“——不论输赢。”
——
散会之后，皇城的风似乎冷了几分。
慕容霜在一处高台上等着他。
她没有穿战甲，只穿着最常见的青衣，腰间那柄剑一如既往地安静。
“你刚才那句‘战后总结’。”
她开口。
“说得好像你一定能活着坐在那儿似的。”
“你不喜欢我说得太丧。”
顾青云走到她身旁。
“那就换一种说法。”
“——不论我在不在。”
“那张报告，都会有人去写。”
“你要是在。”
“就替我多写两句好话。”
“你要是不在。”
“那就……”
“那就算了。”
他话还没说完，肩头便被她一拳砸了一下。
“说人话。”
慕容霜皱眉。
“好。”
顾青云笑了笑。
“那就换一种说法。”
“——不论结果怎样。”
“我会尽量在那张报告上，为你写一句——‘此人值得保留’。”
“你也帮我写一写。”
“写我？”
“对。”
“写这个世界。”
慕容霜愣了一下，继而笑起来。
“行。”
“那我就先写个提纲。”
“‘该分区曾出现一名叫顾青云的修士。’”
“‘他很烦人，总喜欢在别人闭关时来敲门。’”
“‘但在最关键的时候，他还算站在对的那一边。’”
“‘如果要删这个世界，建议先备份他那颗脑子。’”
顾青云忍不住笑出声。
“听上去，非常公正客观。”
“那当然。”
慕容霜负手而立。
“我一向很公正。”
“尤其是在写别人的时候。”
——
另一处高台上。
神帝独自站在风中，看着远处那片正在缓缓压下的乌云。
他能感觉到，上界军团中的很多气息，对他都并不陌生。
那些，是曾经在他背后拍着肩膀，告诉他“做得好，再多清理几个异常样本”的人。
“你后悔吗？”
有人在身后问。
是白玉京。
“后悔什么？”
“后悔当初接他们的单。”
“干这种‘删档代理人’的活。”
神帝沉默片刻。
“如果我说后悔。”
“那些被删掉的世界就能回来吗？”
“不能。”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能做的。”
“就是在这一次。”
“站在他们的对面。”
“哪怕在他们那边的报告里，我的名字前面会被写上一句——”
“‘曾协助执行多次删档。’”
“我也要想办法在后面添一句——”
“‘最终选择站在被删的一边。’”
“那至少。”
“能让后来翻档案的人。”
“在看到这行字的时候，多停顿半秒。”
白玉京看了他一眼。
“挺会给自己写人物传记的。”
“学谁学得？”
“学他。”
神帝抬了抬下巴，指了指远处的顾青云。
“他不是喜欢改注释吗。”
“那我就给他多留几行好改的。”
——
夜色渐深。
两界边界处，debug 大阵的节点一颗颗亮起。
在统一法则的加持下，那些节点像一块块被通电的电路板，将两界的力量和意志缓缓导向前线。
上界军团的前锋，终于从那片乌云中走出轮廓。
没有夸张的盔甲，也没有浮夸的光效。
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强大的震慑。
每一个身影，都像是一行被从高维复制下来的“执行代码”。
他们迈步。
踏过那条本应是两界与上界之间的界线。
在规则结晶之中，那一刻的画面被无比清晰地记录下来。
“——高压测试，已开始。”
系统在顾青云识海中提示。
“从现在起。”
“每一条记录、每一次选择、每一份牺牲。”
“都会被写进这份报告。”
“直到有人在更高的地方，按下那个键。”
顾青云缓缓握紧了拳头。
“那就让他们看。”
他在心中说道。
“看这一层世界。”
“在他们按键之前。”
“能跑到什么地步。”
远处，战鼓未响。
可天地间的气机，已经压到了极致。
决战前夕。
一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