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里还泛着血味儿，舌尖那口咬出来的豁子火辣辣地疼，可笑的是，这疼让我清醒——刚才那阵从我肚子里冒出来的笑声，总算被压回去了。
不是我在笑。
是护膝在笑。
那层用烛九阴蜕下来的天道之皮，正贴着我大腿一抽一抽地颤，像是里头睡了五百年的蛇醒了，正拿尾巴敲鼓。断剑在我手里嗡得跟要炸了似的，剑尖死死指着禁地深处，活像它闻到了什么熟门熟路的臊味。
我低头看了眼右手，新长出的皮肉底下，青纹还在往上爬，已经绕过手腕，快摸到小臂了。这玩意儿不像是蛊，倒像是……小时候我在乱葬岗拿虫子拼阵图时，顺手画上去的某种符线。
“兄弟。”我拍了拍怀里的噬灵蚓皇，它正打嗝打出一串彩虹泡泡，懒洋洋的，“你记得咱五岁那年，在烂棺材底画的那个歪歪扭扭的九宫格吗？”
它没理我，但肚子里的晶核突然震了一下。
下一秒，它打了个响嗝，一圈彩虹雾喷出来，贴着地面铺开，雾里浮出一幅虚影——青玉峰地脉全图，密密麻麻全是红点，像极了当年我用蛊虫当阵钉插进土里的位置。
我咧嘴笑了。
原来你早把根扎进去了，比我想象的还深。
我伸手摸了摸头顶草环，低声说：“待会儿别吃太快，咱们今天要请客，饭量大的很。”
它晃了晃脑袋，像是听懂了。
远处云头上，墨无涯终于动了。
他判官笔一划，血珠子从笔尖滴落，在空中画出三道符纹，啪啪啪封住东、南、西三面退路。他那张笑脸面具还是十五度上翘，可袖口已经空了——辣椒粉瓶早被雷劫烤化，现在他全靠意志力憋着不抓狂。
“楚昭然。”他声音轻得像在念经，“你逃不掉的。”
我抱着蚓皇往后一退，脚后跟刚好踩进禁地边缘的裂缝。泥土松软，像是被人翻新过，还带着股淡淡的毒芹味。
我心说：谢了，三师姐。
“逃？”我咧嘴，故意让嘴角抽了抽，装出一副疼得快断气的怂样，“我干嘛逃？你不是要封我？来啊，我让你封！”
我猛地一拍地。
三十七枚失魂蛊卵瞬间激活，顺着地脉疯窜，像一群闻到肉香的野狗，直奔封魔阵核心。
墨无涯瞳孔一缩，笔尖血线暴涨，一划到底——“封！”
刹那间，天光炸裂。
九重雷链从云层劈下，金光如瀑，锁向四野。封魔大阵正式启动，地底轰鸣，九块阵眼石次第亮起，灵压压得人膝盖发软。
我站在中央，笑得像个傻子。
“你封得住我？”我喊得声嘶力竭，“你封得住我五岁画的阵？！”
墨无涯冷笑，笔尖再落，最后一道血符打入中央阵眼石槽。
槽中血光一闪。
可那石头……早就不是石头了。
是我让噬灵蚓皇前天夜里吐出来的一颗彩虹晶核，裹了层土，埋在这儿等了三天。
血入槽，阵启动。
但方向反了。
金光没锁我，反倒猛地一收，像被谁拽住了尾巴，哗啦倒卷！九重雷链不劈人，反而缠上青玉峰山体，一圈圈缠得跟粽子似的。
地面剧烈震颤。
我脚下一滑，差点跪了，赶紧抱住蚓皇当拐杖。
抬头一看，整个人都傻了。
整座青玉峰，拔地而起。
不是崩塌，不是炸裂，是整座山——连着厨房灶台上的烧鸡、藏书阁顶棚的蜘蛛网、我昨儿扔在后山的破草鞋——全腾空了！
山体表面浮出密密麻麻的阵纹，金光流转，最终凝成一层琉璃外壳，通体金灿灿的，像极了佛寺里供的舍利塔。
只不过，这次塔里关的不是佛骨。
是人。
万名修士站在各自屋前，有的刚提裤子，有的正刷牙，有的还在放屁，集体腾空，原地转了三圈半，落地时全晕了，东倒西歪，跟被点了穴的鸭子似的。
我站在禁地边缘，仰头望着这座自己家变的牢笼，喃喃道：“……这下热闹了。”
忽然，空中浮出一道巨大的九宫阵图，悬在金琉璃笼顶，缓缓旋转。阵图四角刻着蛊纹，中央是九块光点，对应九块阵眼。
而在阵图右下角，一行小字浮现：
“天道轮回”。
字迹歪歪扭扭，笔画断断续续，像是小孩拿炭条在墙上涂的。
我认得。
这是我五岁那年，在乱葬岗的棺材板上，用死人指甲画的四个字。
当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只觉得画出来，虫子爬得特别顺。
现在它显形了，还微微发着光，边缘闪出一道竹节状的印记，像极了某个老乞丐拄的破拐杖。
我没动。
墨无涯也没动。
他站在半空，判官笔还举着，可整个人僵得像被雷劈过三遍。他盯着那行字，又看看我，嘴角那十五度的笑终于歪了。
“你……调换了阵眼？”
我舔了舔裂开的嘴唇，从灰袍破洞里摸出断剑，剑尖朝下，轻轻插进土里。
“不是调换。”我笑着说，“是——我五岁画的阵，你五百岁也看不懂。”
话音未落，噬灵蚓皇突然张口，喷出一团混着青铜碎屑的彩虹雾，直冲阵图而去。
雾散时，阵图中央的光点猛地一跳。
金琉璃笼嗡鸣震颤。
万名修士脚下的地面开始扭曲，砖石翻转，灵脉倒流，有人突然尖叫，指着自己影子——那影子正缓缓抬起手，做了个跟我一模一样的动作。
我低头，看见自己掌心的断剑，剑柄上那道血痕正一点点往下渗，滴在泥土里，发出轻微的“滋”声。
就像烧红的铁，按进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