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横梁上那个脚印,手指在断剑上蹭了蹭。
不是怕,是烦。
刚才那股辣椒味又来了,混着点甜腥,跟花倾城藤蔓汁液一个德行。可这回不是地上,是顶上——有人蹲在大殿横梁上偷看,还特地踩出个“判”字形的烙印,生怕别人不知道是执法堂的人。
噬灵蚓皇缩成一团,草环焦得冒烟,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它怕辣,一闻就软脚,跟喝醉的蚯蚓似的扭成麻花。我摸了摸它脑袋,它哆嗦得更厉害,像是被人拿辣椒粉塞了鼻孔。
行吧,你不行,我来。
我把柳蝉衣塞给我的破砂锅拎起来,锅底还剩点彩虹油花。这玩意儿是噬灵蚓皇放的屁熏出来的,能折射灵力残留。我往断剑上一抹,剑身嗡地一震,像是通了电。
举剑,对准脚印。
油花反光,影子投在墙上——半个“判”字,那脚印还在横梁上,圆不圆方不方,像谁踩上去时突然抽了筋。噬灵蚓皇缩在我脚边,草环焦得冒烟,尾巴卷着我鞋带打颤——它不是怕人,是怕那股味。
辣椒混着甜腥,跟执法堂判官笔蘸的血一个配方。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破砂锅,汤凉了,彩虹油花凝成一圈圈纹,像谁吐的泡泡冻住了。柳蝉衣刚才塞给我这锅时,眼神飘了一下,我知道她想问什么,但我没给机会。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我把砂锅往地上一放,断剑抽出半寸,剑尖蹭过锅底那层油花。烛九阴在里头哼了一声,蛇首晃了晃,没睁眼,但一股子倒着来的闷气从剑柄钻出来:“……熬苦很界修玄。”
我懂,意思是这修玄界真他妈苦。
我没理它,把剑往横梁一挑。油花顺着剑刃往上爬,像活的,贴着那脚印一滚——半个“判”字浮出来,边缘带钩,跟执法堂发罚单时盖的戳一模一样。
果然是他们的人。
我咬破指尖,血滴在剑背上。油花吸了血,颜色一沉,脚印的轮廓突然抖了抖,显出一道细线,从大殿横梁一路往下,延伸到墙角砖缝里,钻进去不见了。
监控符。
我冷笑,指尖一勾,在空中画了个微型噬魂阵,阵眼就设在我自己眉心。蛊王气息往外泄了一丝,不多,够引蛇出洞就行。
砖缝里的符纸猛地一颤,像是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脚,哗地烧起来,火苗子蓝汪汪的,烧完不剩灰,只剩一股细烟,打着旋儿往苦海崖方向飘。
我盯着那烟,直到它消失在墙外。
“老九,”我低头拍了拍噬灵蚓皇,“下次见辣椒,别躲。咱们得让它知道,谁才是真辣的。”
它打了个嗝,草环还是黑的,但尾巴松开了鞋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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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蝉衣蹲在我旁边,盯着那锅汤看了半天,忽然说:“你拿我三年前摔破的锅当证据,就不怕我恼羞成怒?”
“你早恼过了。”我头也不抬,“上个月你还拿这锅炖鸡骨头,往里头加了七种毒粉,说是帮我试胃。”
“那你胃里那玩意儿,到底是个啥?”
“饿的。”我说,“它不吃别的,就爱吃真相。”
她翻了个白眼,但没走。
我知道她不会走。她虽然总嫌我啃鸡骨头不体面,可每次我真啃出点名堂,她比谁都站得近。
空寂是这时候来的,光脚,脚底沾着层灰,手里拎着串刚偷的桂花糕,一共五块,少了一块。
他站我面前,咧嘴一笑,缺牙露风:“施主眉间藏天雷,掌心有地狱。”
我盯着他手里的桂花糕:“你又偷我供的?”
“不是偷,是收。”他一本正经,“脚皮炼舍利,糕点积功德。”
柳蝉衣冷笑:“你积的德,够下十八层了吧?”
空寂不答,只把桂花糕往怀里一塞,眼神扫了扫大殿四周。
我知道他在怕什么。
执法堂的耳目没撤,刚才那道烟,只是冰山一角。
我站起身,从腰带里拽出噬灵蚓皇,它打了个滚,不情不愿地趴在地上。我一掌拍它屁股,它“噗”地放了个屁,彩虹气浪冲天而起,撞上大殿结界,反弹回来,正好洒在那口破砂锅上。
汤面一颤。
影像出来了。
不是幻术,是蛊虫拼的实录——过去三天,所有被监控的人,全在汤里走了一遍。
林无涯在擂台发疯,花倾城半夜溜进档案阁,执法堂长老捻佛珠……还有空寂。
他每月十五去苦海崖被雷劈,雷光落下时,有一缕被悄悄抽走,顺着地脉流进了执法堂地库。
空寂脸色变了。
“你早就知道?”柳蝉衣问我。
“我不知道。”我说,“但老九知道。它放屁的时候,结界频率会共振,能照出被偷走的东西。”
空寂低头看着自己光脚,脚底板发黑,像是被雷烧过又愈合的疤。
“他们抽我的雷灵。”他喃喃,“为了清雷脉。”
“清雷脉?”柳蝉衣皱眉,“那是宗门淬体的正法,每十年一次,清洗经脉里的浊气。”
“清洗是假。”我说,“抽走是真。执法堂要的不是干净经脉,是干净的雷灵。”
“他们拿去干什么?”
我没答。
因为说书人来了。
他拄着竹杖,嘴里叼着根烧鸡骨头,走路一瘸一拐,走到我面前,把骨头往地上一吐。
“鸡啃完了。”他说,“该听故事了。”
“你想要什么?”我问。
“因果。”他咧嘴,“你欠我三块桂花糕,外加半根鸡骨头。”
我从袖子里掏出三块桂花糕,全塞他手里。
他掂了掂,点头:“执法堂……要清雷脉。”
“然后呢?”
“雷者,劫也。”他说,“被雷淬过的人,都是活祭品。”
柳蝉衣猛地抬头:“你是说,他们要杀所有淬体者?”
“不杀。”说书人摇头,“清。清干净了,雷灵归他们,人……变成空壳。”
我盯着他:“你怎么知道?”
他指了指竹杖:“它听见了。”
我没再问。
我知道问也没用。这老东西从来不说全话,但每次说的,都够要命。
我低头看着砂锅里的影像,最后一幕定格在青玉峰后山——我昨夜布阵的地方,地面上有道脚印,跟大殿横梁上的一模一样。
他们已经盯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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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毒草园,我割开手掌,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画阵。
九曲回魂阵,用蛊虫拼图,复盘大比全过程。
一只蛊爬过林无涯倒地的位置,显出他额心佛纹渗血的画面;另一只爬过花倾城留下的藤汁,拼出她滴血改魂契的瞬间;第三只爬到擂台中枢,显出我摔跟头时暗布的噬魂阵。
烛九阴在断剑里打了个嗝,蛇首突然一颤,吐出一句:“……体的雷,劫的清,死的活。”
我猛地顿住。
倒着念——“活死,清劫雷,体的。”
活死人,清劫雷,针对淬体者。
墨无涯要借“清雷脉”之名,把所有被雷淬过的人集中起来,抽干雷灵,复活魔神。
我立刻掐断阵法,一把火点燃地面。蛊虫化灰,随风卷起,变成一群灰蝶,扑棱棱飞向青玉峰主醉卧的草庐。
他知道该看什么。
我站起身,袖子一抖,七种毒粉从破洞里滑出,在空中排成一行新字:
“雷者,劫也。”
柳蝉衣站在我身后,低声问:“下一步?”
“等。”我说,“等他们来清雷脉。”
“你打算让谁当饵?”
我没答。
因为噬灵蚓皇突然抬头,草环一抖,尾巴指向苦海崖方向。
那边,一道雷光正劈下来。
不是天雷。
是人为引下的。
我眯眼。
那雷光落下的位置,正是空寂每月淬体的地方。
我转身就走。
柳蝉衣在后面喊:“你去哪?”
我没回头。
袖中毒粉重组,新字浮现:
“该我淬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