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被烛九阴咬住的瞬间,我听见自己骨头缝里咔咔作响。
不是吓的,是疼出来的共鸣。那蛇头一咬,反冲劲顺着断剑直灌进来,像有人拿烧红的铁钎子捅我心口旧伤。好家伙,这哪是挡灾,这是合伙给我加戏。
我顺势把剑往里一送——不是扎透,是卡住。剑刃卡在肋骨缝,当夹板用,压住那股要炸开的乱流。血哗一下顺着剑脊往下淌,滴在两颗断头上,它们眼皮抽了抽,草环晃了晃,没醒,但也没凉。
“老九,”我舔了舔裂开的嘴角,“再睡会儿,哥给你炖骨头汤。”
话音刚落,肩上七颗脑袋齐齐一抖,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承诺。
底下人还在僵着。柳蝉衣站得最远,袖口鼓鼓囊囊,手没抽出来,但也没走。空寂那把破扫帚杵在地上,扫帚尖上的红粉还没掉干净,跟执法堂灭蛊钉一个味儿。赵日天抱着鼠子缩在崖角,鼠子鼻子抽得跟抽风似的,嘴里呜呜叫:“辣……辣……”
我知道他们在等。等我倒,等我撑不住喊救命,等他们有个理由撤。
可这次不行。
我咬破舌尖,一口混着蛊皇液的血喷出去,正罩在两颗断头上。血雾散开时,我撕下灰袍下摆,往地上一甩,沾血的布角自动铺开,像活的一样爬出一道残阵。
九首归心阵,缺三笔。
我用指尖蘸血,在地上补。
一笔点向自己心口,一笔划向断头眼眶,最后一笔,抹在眼尾那颗红痣上。血刚碰痣,痣就烫得像要烧起来,一股子热流顺着经脉往下冲,直奔断头。
“你吃雷,我吃苦。”我盯着那阵纹一点点亮起来,“这次换我扛天雷,你——给我睁眼。”
阵光猛地一震,两颗断头同时抽搐,主首眼珠子一转,竖瞳睁开,直勾勾盯着我。
成了。
它还没醒全,但魂回来了。
我刚松半口气,后颈突然一凉——柳蝉衣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背后,指尖贴上来,一缕毒劲钻进来,压住我经脉里翻腾的乱流。
“别死太快。”她松手,往前一跃,直接跳到毒沼边上,“不然谁给我后山施肥?”
我咧嘴想笑,结果牵动伤口,差点背过气去。
她蹲下,从袖里掏出一枚漆黑如炭的卵,手指一捏,“啪”地碎了。黑浆顺着她指尖流下来,带着股子甜腻的腐香——醉相思的残毒,她攒了五年的老本。
“墨无涯拿血养钉,”她抹了把黑浆在沼泽泥里,“那我就拿情伤喂阵。”
她指尖蘸毒,在沼泽边画圈。一圈,两圈,三圈……每画一笔,指尖就抖一下,像是在割自己的心。画到第七圈,她突然咳了一声,嘴角溢出点黑血,滴进泥里,滋啦一声冒起青烟。
阵成了。
逆息阵,反向导流。
她抬手一拍泥地,低喝:“你替他背锅?今日我替你断钉!”
话音落,沼泽猛地一颤,一股黑雾顺着地脉窜出去,像蛇钻土,直奔执法堂埋下的灭蛊钉阵眼。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惨叫。
“啊——我钉子炸了!”
“经脉烧起来了!”
“辣!好辣!”
赵日天耳朵一动,抱着鼠子原地蹦高:“辣味!是辣味!”
他鼠子早不哆嗦了,尾巴炸成鸡毛掸子,鼻子贴地狂嗅,嗷嗷叫着就要往前冲。
“回来!”赵日天扯住它尾巴,“你疯了?那是辣椒粉!我洁癖还没好!”
鼠子回头咬他一口,挣脱就钻,边跑边啃,见符袋就咬,见钉囊就撕。
好家伙,这哪是寻宝鼠,这是反向拆迁队。
我这边阵还没收,突然胸口一紧——九头吞噬兽醒了。
不是全醒,是主首醒了。它张嘴,一口彩虹气喷在我脸上,黏糊糊的,像谁吐了口彩虹泡泡糖。
“谢了。”我抹了把脸,“下次别喷我嘴里。”
它哼了声,七颗脑袋一齐转过来,蹭我肩膀,像是认主,又像是讨食。
我刚想摸它断角,眼角余光一扫——空寂动了。
他一直没说话,现在却缓缓抬起手,把腰间那串脚皮舍利摘下来,往雷脉残流里一抛。
舍利子一沾雷光,立马变色,从灰扑扑变成紫红色,像泡了辣椒水。
他低着头,声音轻得像念经:“施主眉间藏天雷,掌心有地狱……今日,借尔等手,还诸地狱。”
雷流猛地一扭,像被什么东西拽住,倒卷而回,顺着执法堂埋的符线,一路反噬过去。
苦海崖外,先锋部队正举着佛血雷符准备引天雷,突然符纸自燃,雷光不往外劈,反而往他们自己经脉里钻。
“啊啊啊!我体内有雷!”
“我的丹田炸了!”
“谁给我擦擦!我裤子冒烟了!”
赵日天看得目瞪口呆,抱着鼠子喃喃:“楚师兄……你们这打架,怎么还带反向充电的?”
我没理他,低头看手。
断剑还在心口卡着,血顺着剑纹往下流,滴在地上,映出几个人影——我、柳蝉衣、空寂、赵日天,还有肩上七颗脑袋的噬灵蚓皇。
影子歪歪扭扭,但都在。
我拔出断剑,血喷了一地。
接着,我撕下左臂一块肉,直接塞进主首嘴里。它没咬,是含着,像接供品。
“它认我,”我举着血淋淋的断剑,环视一圈,“因我从不逃。”
剑身映出所有人影,我盯着他们:“你们要走,我不拦。但若留——”
我顿了顿,剑尖点地,血顺着剑尖滴下去,砸出一个小坑。
“我楚昭然,以命担保,不教一人背锅。”
全场静了。
柳蝉衣低头看自己指尖,黑血还没擦干净。她忽然抬手,把袖里最后一颗丹药捏碎,撒进毒沼。
“药渣归沼,”她说,“命也归你。”
空寂拄着扫帚,脚边舍利碎了半串,他没捡,只轻轻磕了下地。
“雷劫余烬未清。”他抬头,“但脚皮已舍,阵可再起。”
赵日天抱着鼠子,鼠子正啃着半块辣椒粉符囊,吃得津津有味。
他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过来,把怀里三十张清洁符往地上一摔。
“楚师兄!”他声音发抖,但没退,“我……我留下!我鼠子说它爱吃辣!”
我笑了。
肩上老九也哼了声,七颗脑袋一齐转向崖外,主首张嘴,彩虹气开始在喉咙里打转。
我知道它想干嘛。
“行,”我说,“等会儿放屁别对着我。”
远处,执法堂方向传来号角声,像是要增兵。
我握紧断剑,剑柄上的烛九阴蛇首突然开口,倒着说:
“着熬苦很界修玄。”
我点头:“是啊,修玄界很苦来着。”
“所以——”我抬剑指向崖外,“该他们苦了。”
赵日天抱鼠冲前一步,鼠子嘴里还叼着半截符纸,尾巴高高翘起。
柳蝉衣站到我左侧,指尖又开始聚毒。
空寂把扫帚往地上一插,舍利残珠滚进雷流,紫光一闪。
我往前走一步,心口的伤还在流血,但步子稳了。
肩上七颗脑袋齐齐低吼,彩虹气在喉咙里翻滚,像憋了十年的屁。
执法堂的先锋部队刚爬起来,举着新符准备再战。
我咧嘴一笑,抬手一指:
“放——”
主首张嘴,彩虹气喷出一半,突然——
它顿住了。
七颗脑袋齐刷刷转向我,主首眼珠子一转,竖瞳盯着我心口的血。
那血滴在地上,没晕开,反而……缩成了一颗晶莹的珠子,泛着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