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把玉简踩碎,漫天毒粉还没落定,就听见集市那边传来一阵骚动,像是谁把整筐的活泥鳅倒进了人群。
“血字!又出血字了!”
我耳朵一竖,老九在腰带上猛地缩了缩,九个脑袋齐刷刷转向东门方向。它没动,但第三颗脑袋悄悄喷了口雾,贴着地面钻出去老远——那是它探路专用的“偷看屁”。
我嘬了下腮帮子,顺手从怀里摸出半块毒寡妇干尸做的果核啃起来。这玩意儿嚼着费牙,但能压住蛊王状态时的反胃感。竖瞳一闪,我已经混进了往东门涌的人堆。
***
盲眼说书人蹲在茶棚底下,竹杖杵地,嘴里叼着那面破幡,跟叼根狗尾巴草似的。他面前摆着块龟甲,血字刚写完,墨迹还没干,红得发紫,像是刚从谁胳膊上划拉下来的。
“局中局,反将计。”
我挤到前排,眯眼一看,笔迹确实和三个月前那回一模一样。可那血里掺了东西——赤砂。噬灵蛊最讨厌这玩意儿,闻着像被辣条烫了鼻孔。
我正琢磨着,旁边几个药王谷的斥候已经掏出留影石开始录。火云宗那帮人也不甘落后,一人举着块铜镜反光,想照出血字灵力波动。
老九在我腰上轻轻一拱,意思是:底下有活儿。
我心领神会,摸了摸后颈,指尖一弹,三粒气运结晶无声落地。下一秒,九道肉粉色触手从地底钻出,绕着龟甲底座一圈,轻轻一啃——咔。
龟甲晃了晃,往下坠。
人群“哗”地一声往后退,就在这空档,老九第三个脑袋喷出一股气运丝,缠住龟甲边缘,硬生生拖了半秒。
眼看就要得手,那血字突然泛起金光,像被谁开了美颜滤镜。
空中传来一声笑,倒着飘下来的:“小十七,这次要收双倍烧鸡。”
我眼皮一跳——这声音不是从地上来的,是悬在半空的,跟吊死鬼说话一个调。
笑声一落,龟甲“啪”地落地,金光散了,血字也淡了三分。可那股气运波动还在,像根看不见的线,直勾勾指向东方。
***
东方这时候腾起一道青色狼烟,笔直冲天,不散不歪,跟谁拿尺子画出来的一样。
我摸了摸腰带,老九八个脑袋都冲着狼烟,唯独第三个死死盯着龟甲残片,像狗看见了不熟的同类。
“有意思。”我低声说,“一个往东,一个指东,可一个烧得是剑气,一个写的却是‘反将计’。”
我从袖里抖出三百六十五粒气运结晶,往空中一撒,指尖连点,结成个简易卦阵。晶粒排布成北斗模样,中间那颗突然发黑,往下沉。
“上古器灵?”我咂了下嘴,“还是个会反噬阵法的祖宗?”
正要让老九派个脑袋过去瞧瞧,树梢“啪”地掉下一张符纸,打着旋儿落我肩上。
我一闻,腥气扑鼻——腐骨噬心丹的味道。
柳师姐的传音符。
我展开一看,字是用指甲掐出来的,歪歪扭扭:“狼烟里混着合欢宗的迷情蛊,别去闻。”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把符纸塞进嘴里嚼了。丹药味苦,字迹更苦。
***
我咬破舌尖,往九宫迷魂阵的主旗上滴了滴血。阵旗瞬间变红,旗面扭曲,裂出两个影子阵眼,一个冲东,一个冲龟甲。
“分兵。”我说。
从怀里掏出两包瘟疫孢子,一模一样,可里头的蛊卵配比差了三成。我挑了个颜色稍暗的,塞进替身傀儡怀里,顺手拍了拍它脸:“去东边,装大人物。”
傀儡点点头,迈步就走。
另一包,我直接塞进老九嘴里。它第九个脑袋张嘴一吞,肚皮鼓了鼓,吐出一团灰绿色毒雾,裹着孢子味儿,静静趴在我脚边。
东边传来一声闷响。
替身傀儡刚走进狼烟范围,整个人突然冒烟,像被泼了王水,转眼就化了大半。
可就在这时,龟甲残片那边“轰”地炸开,毒雾翻滚,雾里浮出个全息影像——还是那盲眼老头,倒悬着,脚朝上头朝下,笑得像个神经病。
“戌时三刻,”他慢悠悠说,“藏经阁地砖。”
影像一散,毒雾落地,连个印儿都没留。
***
我等到月上中天,才摸到藏经阁后墙。
老九吐了口灰雾,罩住整片地砖。掌门的禁制在雾里显出青色纹路,密密麻麻,像蜘蛛网。
我蹲下,用噬灵蛊一点点啃开缝隙,露出底下一道青玉纹。三长两短,拐个弯,再三长。
我认出来了——是峰主上次喝醉后画的酒令图。那晚他非拉着我划拳,输了的要在地上画符,结果画了一地乱七八糟的线,还说是“天机”。
我按着节奏踩下去。
地砖一沉,底下“咔”地一声,像是机关开了。
可紧接着,一股剑气从地底冲出,直奔面门。
老九第九个脑袋猛地喷出中性气雾,剑气一碰,当场消散。
底下露出块石碑,刻着八个字:“盲者无目,心照乾坤。”
我伸手去摸,碑面温热。
再一看,背面竟有个血手印,湿的,还在往下滴。
我凑近一闻——合欢宗秘纹的味道,和花倾城新婚那晚酒杯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我正要细看,石碑突然射出金光,空中浮出一副棋局。
黑子是我,白子是墨无涯。
棋盘是混战的战场,每一颗子,都是一个阵眼位置。
黑子步步紧逼,白子节节后退,眼看就要被围死。
可就在最后一子落下时,棋盘“轰”地炸裂。
金光散去,石碑底下滚出个青铜罗盘,指针疯转,最后“咔”地停在“西”字上。
***
我割破手指,血滴在“西”字上。
指针一颤,突然变成一条蠕虫的形状,扭了扭,指向苦海崖。
我刚要动身,远处传来梵唱,节奏慢得像在数米粒。
空寂大师扫着地,一步步走来,手里那块青铜碎片,和我这罗盘边缘的缺口,严丝合缝。
他走到我面前,把碎片递过来。
我伸手去接。
两块青铜一碰,空中浮出个虚影——灰袍,长须,眼神像能看穿三世因果。
他开口,声音倒着来:“终局,在最初的地方。”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忽然抬手,指向我腰带。
老九猛地一缩,九个脑袋全埋进肉里。
虚影嘴角一动,说了句我没听清的话,然后像被风吹散的烟,没了。
空寂大师低头继续扫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我站在原地,手里攥着罗盘,指针还在颤。
西边。
苦海崖。
最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