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木盒角上的金线,心跳比信号还稳。
它一明一暗,像有人在地底下敲锅盖打暗号。不是随便敲,是有规律的——三短两长停一下,再两短一长,跟昨夜噬灵蚓皇传回来的震动频率对上了。这哪是传讯,这是修真界版的拍电报。
我手指在石阶上划了半道弧,蛊引阵的残息顺着指甲缝爬出来,在青石上洇出一道歪歪扭扭的银痕,直指那个低头捧盒的随从。他站得规规矩矩,可脚边影子有点不对劲——太实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连风都吹不散。
我知道那是机关术里的“镇枢影”,只有身上带着核心机件的人才会留下这种印子。当年我在藏书阁翻到一本《傀儡要略》,里面提过一句:凡控千机者,影不随光动。
这家伙不是随从,是钥匙。
我慢慢收回手,袖口蹭了点灰,假装腿软扶墙。脑子里却已经把整条线串了起来:药王谷用千机引往外发消息,这人负责收反馈,而能设计这套系统的,整个玄穹界不超过五个手指头数得过来。
偏偏其中一位,三年前在我眼皮底下签收过一批云纹铜匣。
那位大人,最爱在文书角落写小字批注,尤其喜欢用淡朱砂圈重点。档案上那张残纸,写着什么《千机引·子母枢要解》第九卷完稿日期,笔迹弯得像蚯蚓钻泥,跟我昨夜看到的一模一样。
巧吗?太巧了。
我咧了下嘴,差点笑出声。这位机关长老,怕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随手写的破纸,会被一个“病秧子外门弟子”翻出来当宝贝存着。
正想着,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柳蝉衣站在我身后,手里拎着个油纸包,味儿冲鼻子。“吃点东西。”她塞进我手里,“刚炸的臭豆腐,趁热。”
我接过,咬了一口,外皮脆得响,里头冒着白气。“你查到了?”
她点头,声音压得低:“那批铜匣签收人是他没错。更绝的是,夹页那张纸……是从一本烧剩的笔记里撕下来的。原书题目叫《万械归藏录》,据说是上古机关宗的传承典籍,早失传了。”
“所以他这是……私藏禁书?”我嚼着豆腐,眼里亮了。
“不止。”她冷笑,“他还拿公家材料练私活。那些铜匣表面看是密封药材,内层却刻了导灵纹路,能蓄能传讯。要不是我顺藤摸瓜找到库房备份记录,谁能想到药王谷的‘药材运输’,其实是定期给自家情报网充电?”
我听得直乐。这哪是药师,这是搞地下电台的。
“那你能不能……弄点小玩意儿?”我凑近她耳边,“我要一种虫,看起来像沾了灰的棉花絮,能钻进齿轮缝里慢慢啃轴心,但三天之内不能让人发现异常。”
柳蝉衣挑眉:“你要毁人家压箱底的宝贝?”
“不毁。”我摇头,“就让它松一点,晃一点,关键时刻——咔。”我打了个响指,“掉链子就行。”
她盯我两秒,忽然笑了:“行啊,楚昭然,你装傻这么多年,脑子倒是越憋越灵光了。”转身就走,临了甩给我一句,“明天天亮前去后山毒草园取货,别带别人。”
我抱着臭豆腐,一边啃一边往回挪。路上碰见个小弟子,脸冻得通红,鼻涕快滴到下巴,正抱着个竹筒哆嗦。
“兄弟,冷吧?”我把剩下半块热符按在他手心。
他一愣,抬头看我。
“给你。”我又塞过去一块烤芋头,“暖暖身子。”
他眼眶立马红了,结巴着说谢谢。我拍拍他肩膀:“以后有事找我,咱俩换着吃。”
就这么着,我知道了他是机关长老身边跑腿的,专门送紧急信件,迟了就要挨罚。难怪这么怕冷——半夜三更还得在外头来回窜。
第二天凌晨,我溜到后山。
柳蝉衣蹲在石台前,面前摆着七只玻璃罐,每只里面飘着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像晒坏的棉絮。她用镊子夹起一只,递给我:“披棉噬虫,喂了三个月迷雾菇和锈粉,专克金属机关。外面这层棉是药制的,遇风就散成尘,蛊虫藏在里面,没人看得出来。”
我接过来,捏了捏,软乎乎的,还带点潮气。“靠谱不?”
“你要是不信,现在放一只在我头上。”她瞪我。
我赶紧缩手:“信信信!我这就去安排。”
当晚,我换了身杂役衣服,扛把扫帚,装模作样去清雪。
机关长老住的小院通往后山药园有条僻静小路,沿途设了三处机关节点:檐下铜铃、地砖暗扣、灯柱旋钮。都是老式灵力感应装置,活物靠近就会鸣警。
但我不是活物——我是扫地的。
扫到第一处铜铃时,我故意绊了一下,扫帚一扬,几片“雪沫”飞上去粘在铃底。没人看见,那团“雪”里藏着两只噬虫。
第二处地砖,我蹲下装系鞋带,袖口一抖,一缕棉絮滑进缝隙。
第三处灯柱,我踮脚擦灰,指尖一抹,螺口里多了点“积尘”。
全程没碰机关,也没触发警报。干完活,我还顺手把扫帚靠墙立好,像个尽职尽责的好员工。
回屋后,我召来那只小弟子。
“听说昨晚藏书阁出事了?”我问。
他点头:“有人翻《千机引》的残卷!守阁师兄发现了脚印,还有半片带墨的棉絮。”
“哎哟。”我一拍大腿,“那不是我的吗?前天我去抄药方,不小心蹭墙上留下的……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
他紧张地点头:“我不说,我不说……可这事闹大了,长老今早大发雷霆,说有人觊觎他的研究成果,要把所有相关卷宗转移封存。”
我心中一喜,面上却慌:“完了完了,这要查到我头上怎么办?”
“放心。”他小声说,“我帮你瞒着。就是……能不能再给块热符?昨晚罚站冻坏了。”
“给!”我塞他三块,“哥罩你。”
不出所料,半个时辰后,有消息传来:机关长老下令,集结核心机关部件,明日午时亲自押送往偏僻药园重新布防。
我躺在屋里床上,嘴里叼着根草茎,眯眼望着屋顶。
成了。
那批部件里肯定有主控枢纽,只要经过我布过虫的路段,哪怕只是轻轻震一下,噬虫就会顺着导轨爬进去安家。三天后,等他关键时候启动机关,齿轮一转,轴心一松——
啪叽。
我看谁还信他那一套“万无一失”的鬼话。
正美着,门外脚步声响起。
我以为是柳蝉衣来了,结果门一开,是那个小弟子,脸色发白,手里攥着一张纸条。
“楚师兄……长老让我通知你……今晚再去藏书阁一趟……说要当面对质……”
我坐起身,笑了笑:“哦?他找我?”
小弟子点头:“他说……发现了一枚指纹,跟你左手食指一模一样。”
我慢慢摘下腰间扫帚,放在床边。
手指轻轻敲了三下床沿。
地底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回应——像是谁在黑暗里,缓缓扭动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