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那枚铜牌,掌心被边角割得生疼。
队伍没人说话,连呼吸都压得低。刚才那一幕太干净利落了——奸细露脸、变脸、被绑,像一出排练好的戏。可越是这样,越让人心里发毛。谁都知道,这种事从来不会只有一个。
我抬起手,冲后头摆了摆:“都停下,歇会儿。”
没人动。
“我说,歇会儿。”我把断剑插进焦黑的石柱缝里,靠上去,灰袍蹭了一道灰,“还是说,你们想一路憋着猜到死?”
柳蝉衣第一个卸了肩上的药囊,往地上一撂。药王谷长老迟疑两秒,也跟着松了包袱。其他人这才陆续坐下,但眼神还在飘,一会儿瞟俘虏,一会儿瞄我手里的铜牌。
我摊开手掌,把那枚“七”字牌亮出来。“这玩意儿,全峰就三个人能拿。”我顿了顿,“现在它出现在陷阱前——不是掉的,是摆的。”
有人咽了口唾沫。
“敌人不怕我们发现奸细。”我用指甲轻轻刮着背面的刻痕,“他们怕的是……我们不信。”
风从林子深处吹过来,卷着腐叶打转。
“半年前说我叛逃,你们信了吗?”我咧了下嘴,“我天天摔跤哭鼻子,走路都能撞树上,像能干大事的人吗?可偏偏有人传,还传得有鼻子有眼。”我环视一圈,“为什么?因为动摇一个人容易,动摇一群人才是目的。”
一个年轻弟子低声问:“那……内应是谁?”
“我不知道。”我直说。
他愣住。
“但我清楚一点——他们不要我们死。”我指了指地上的俘虏,“要我们死,早就在路上设伏了。可他们没。他们只要我们互相提防,谁多看一眼都觉得对方有问题,谁开口说话都像在试探。”我冷笑,“等咱们自己乱了,他们就能趁虚而入。”
柳蝉衣忽然开口:“那你现在把他带回去审,不怕打草惊蛇?”
“我不审。”我晃了晃手里的牌,“我要让他活着回去。”
她挑眉。
“他传的消息,每一条我都让噬灵蚓皇记了账。”我拍拍腰间的软环,“墨无涯以为他在操控局势,其实他才是被牵着走的那个。”
药王谷长老皱眉:“你打算反向误导?”
“不光误导。”我站直身子,“我还给他加点料。”
我弯腰,从噬灵蚓皇身上取下那个破了个角的草环,轻轻放在地上。虫子懒洋洋扭了半圈,又不动了。
“你们知道青玉峰第一任峰主怎么死的吗?”我问。
没人答。
“不是战死,也不是渡劫失败。”我盘腿坐下,“那天雷劫九降,他本来能躲,但他把最后一道雷引到了自己身上,护住了身后三百个刚入门的弟子。”我抬头,“临死前说:‘山不在高,有魂则立。’”
一片寂静。
“你们觉得咱们峰弱?”我继续说,“外门出身的,被人看不起;杂役弟子,连藏书阁都进不去。可谁规定,只有天灵根才能当英雄?”
柳蝉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你娘当年被三宗围剿,逃到苦海崖,是谁收留了她?”我看她。
她抿唇:“青玉峰。”
“对。”我点头,“执法堂骂我们收容废物,可我们从不弃人。这就是规矩。”
药王谷长老低声道:“情义动人,可前方凶险,光靠这些挡不住刀剑。”
“当然挡不住。”我笑了,“但脑子可以。”
我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土,拔出断剑,在地上划了一道浅痕。阵纹一闪即逝。
“我已经在归途布了七重返影阵。”我说,“等墨无涯派人来救这蠢货,正好请君入瓮。”
我转身,面向队伍。
“现在,我们不是去送死。”我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清了,“是去收网。”
我盯着他们的眼睛。
“你们愿不愿,亲手把那些躲在暗处的‘神明’,拉进泥里?”
静默两息。
一名青玉弟子猛然抽出长剑,怒吼:“愿!”
声音撕破林间死寂。
第二个站起来的是个药王谷助手,举着药杵喊:“愿!”
第三个、第四个……接连响应,声浪一层叠一层,震得树叶簌簌往下掉。
药王谷长老没喊,但他解下了肩上的药囊,重新绑紧,脚步往前挪了半步,站进了主力阵列。
柳蝉衣走到我身边,轻声问:“真能成?”
“不一定。”我实话实说,“但总得有人先迈出这一步。”
她没再问,只是把手搭上了腰间的藤蔓。
我回头看了眼被捆的俘虏,他垂着头,不知死活。
“走。”我说。
队伍重新启程。我走在最前,断剑拄地,脚步稳。身后的脚步声渐渐合拍,不再零散。
穿过一片枯林,地势开始下沉。前方隐约能看到塌陷的地坑边缘,几根歪斜的石柱立在那里,像是被谁硬生生从地里拽出来又扔下的。
风卷起尘灰,扑在脸上。
我忽然停下。
脚前三步远的地面上,一片叶子翻了过来,叶面朝上,脉络清晰,像是被人刻意摆过。
我蹲下,用剑尖轻轻一拨。
下面压着一枚铜牌,巴掌大,正面刻着扭曲的藤纹,背面有个小小的“七”字。
我认得这个标记。
七号密道,通往藏书阁地库的暗门钥匙。
这玩意儿,全峰只有三个人有资格持有。
其中一个,现在正站在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