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走向花倾城。那根湿漉漉的细枝在风里晃了一下,像条垂死的蛇,但我没空看它怎么落。地上七窍流银的姑娘还趴着,藤曼簪焦了一半,发丝底下渗出的液体正一滴一滴往裂缝里钻,慢得像是在计时——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炸出个什么鬼东西来。
我蹲下,掌心贴地。
不是运功,也不是疗伤,而是让指尖的余毒顺着土壤爬出去。刚才那一招“归墟引”烧得狠,经脉现在还在抽,但不能停。噬灵蚓皇留下的菌丝网还在地下连着,像一张看不见的蛛网,只要轻轻一震,就能告诉我哪块土下面藏着雷。
果然,三处地方不对劲。
左边那个袋子鼓得像怀胎十月,表面浮着层黑毛,一碰就抖;右边两处虽然安静,可菌丝反馈回来的触感发麻,像是有活物在里面啃壳。万毒窟的人临死都爱搞点小惊喜,我不信他们走之前不埋几个自毁咒印。
袖子里滑出三粒彩虹晶核,拇指一弹,分别砸进那三个位置。
“啪、啪、啪”三声轻响,跟捏碎葡萄似的。晶核落地就化,泛起一圈圈淡粉色波纹,像是谁往死水里扔了颗糖。黑雾刚冒头就被裹住,缩成团,最后“噗”一下没了影。安全了?未必。但至少能撑到我把值钱的东西捞走。
我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这动作纯粹是习惯。其实袍子早破得不成样,灰进去就出不来,拍也是白拍。可人在紧绷的时候总要做点多余的事,不然脑子会乱。我现在就得让自己看起来不慌——哪怕肋骨缝里像塞了把钝刀,一呼吸就刮一下。
走到花倾城身边,我没急着翻她身。先用脚尖挑开她手腕上的护甲,咔哒一声,暗格弹出来,里面躺着三颗墨绿色的药丸,闻着有点像烂芋头拌泥巴。我认得这味儿,叫“断魂笑”,吃下去不会死,但会让你一边狂笑一边把自己的肠子掏出来。阴毒是阴毒,可惜对我没用。五岁那年被毒寡妇咬完,我就再也没法笑了。
我把药丸收进左袖第三层暗袋,那里专放会动的东西。
然后才把她翻过来。脸朝天,眼皮颤了颤,没睁。嘴角那道银线还在,顺着下巴往下淌,滴到地上就冒烟。有意思,这玩意儿居然是活的,能在体外继续游走。不过现在不是研究的时候。
我伸手探她腰带,摸出一本册子,漆黑封皮,烫金边角,写着《九幽蚀心录》五个字。好家伙,万毒窟压箱底的东西之一,传说能让人修着修着突然开始啃自己手指。这种书不能随便翻,得先试封印。
从怀里掏出一根鸡骨头,是我昨天啃完藏的。三师姐说过,真东西不怕鸡骨头,假货一碰就炸。我把骨头搭在封面上,果然,“滋啦”一声,黑烟冒出来,凝聚成张人脸,瞪着眼吼:“窃者魂灭!”
我冷笑,咬破指尖,在骨头上画了个倒三角符,然后“咔嚓”一口咬断。
烟脸惨叫都没喊完,直接散了。
封印解了。
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全是血字,记录的第一种毒叫“忘恩负义”,症状是半夜起床给仇人磕头。我快速往后翻,十三种奇毒全在,还有几页夹着干枯的叶子和虫卵标本。值了。这书拿回去熬一熬,说不定能改造成防佛性反噬的新方子。
顺手塞进内襟最里层,那儿温度最高,适合养活毒物。
接着搜其他地方。储物袋一共七个,六个空了,最后一个卡在尸体底下,拉出来时已经胀得发紫。我用匕首挑开,哗啦倒出一堆东西:三株冥涎草,根部还在微微抽搐;一瓶泣骨蛊卵,摇起来有沙沙声;最底下还有个青铜铃铛,刻着跟花倾城笛子一样的图腾,只是少了半圈纹路。
我掂了掂铃铛,入手冰凉,但隐约有点震动,像是里面困着什么东西。先收着,回头让扫地僧看看,他最爱听这种叮当响的小玩意儿。
整完战利品,我才转过身。
空寂还在原地。
竹枝插着,袈裟垂着,脸上那抹笑也没变。但他手里那个布袋,已经收进袖中了。三百六十九枚雷灵核,一颗没少。我知道他在等我说话,或者做点什么失态的事,好让他找到理由出手。
我不给。
拍拍手,像刚打扫完院子。
“和尚,你攒了三年雷灵,就为了炼一颗舍利?”我咧嘴一笑,“可你知道吗?我这炉子现在自己会烧火,下次劈我的雷,说不定反着走。”
他不动。
我也不指望他答。
只是右手悄悄往后一背,指腹碾碎了一颗小药丸。那是我藏在指甲缝里的解毒剂,专门对付体内佛性躁动。刚才那一击耗太大,火候过了,再不压一下,晚上睡觉都能梦见自己剃度出家。
我把空的药壳吐在地上,踩进土里。
然后朝他点了点头。
不是示弱,也不是告别,就是告诉他自己心里有数。这地方打了架,死了人,流了血,现在尘埃落了一半,剩下一半也该由我来扫。
“这地方归我了。”
我说完,没动。
他也没动。
风从焦土上掠过,卷起几片灰,打在我破袍子的洞上,发出扑扑的响。远处有只乌鸦叫了一声,又飞走了。整个战场静得能听见我自己心跳——咚、咚、咚,一下比一下沉。
花倾城的手指忽然抽了一下。
很轻微,像是梦里抓东西。但她的眼睛没睁,气息也没乱。可能是残余蛊流还在识海里搅,也可能是记忆封印裂了条缝。我不急。有的是时间问。
空寂终于抬了下手。
不是攻击,也不是结印,就是轻轻拂了下袈裟边缘,像是掸灰。可就在那一瞬,我眼角余光瞥见他脚边的土地——原本干裂的焦土,正缓缓渗出一丝蓝光,极细,却笔直向上,连到他指尖。
他没在收雷灵。
他是在放。
一道、两道……七道细线升起来,围着他的影子打转,像个小阵法。而阵眼,正对着我胸口。